心理学的故事:第十九章 今日心理学

第十九章  今日心理学

给心理学家画张像

  尽管许多有城府的人认为一概而论是思想偏狭,可是,我们待人接物的合适行为却主要来自对别人的总体揣摸。如果我们进餐时隔壁坐着一位未曾谋面的女士,并得知她是长老教会的一位主事,而不是某本未经批准、满纸桃色新闻的名人自传的作者,那么,我们与她谈话的方式一定有所不同。概括性的预期虽然常常过于简单,也不准确,可是,它们的确是对一些人必需的假设。没有这些预期,我们的行为就会失态,跟新近从亚马逊热带雨林跑出来的某位亚诺麻莫部族人相差无几。

  因此,如果听说坐在你邻桌的陌生人是一位心理学家时,你在脑子里会有何等想象?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可能意味着,他或者她对人类天性一定有着特殊的眼光,他们专门对付有毛病的病人。而你到现在已经读了不少有关心理学的东西,一定纠正了许多总体的错误想法。你知道,“心理学家”这个词的含义不止一个,而是范围非常广泛的一些职业,其中许多与对人类无性的独到眼光毫无关系,许多心理学家是科学家,而不是治病的人。没有哪一种总括,没有哪一种单一的形象可以包容现代心理学家进行各种各样的工作时所从事的熟练和精巧的活动,如下述几段所示: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男士拿着手术刀弯腰伏在手术台上,慢慢地切开一只澳大利亚袋鼠,以期在它的体内寻找细小的肾上腺。这只雄鼠经历数小时不停的交配后刚刚死亡;这个类别的雄性都会在5-12个小时疯狂的性活动之后断气而亡,它们都只在一年的两个星期内从事这项活动。对这样一些老鼠的肾上腺的检查导致了一种解释:繁殖季节的日照长度和平均气温引发了雄鼠肾上腺的极度活跃期,因此而引发很长时间的高强度交配活动,最后以死亡告终。这项研究在人们认为季节对老鼠和人类行为有影响的知识体上又增加了新的证据。

  ——两位社会心理学家提出假设,说一个人在成年期内体验到的风流爱情关系,是以他或者她小时候对父母的依恋为模式的。他们设计了一份多项问卷表,每种答案都能看出儿童——父母依恋类型和他或者她所体验到的成人风流关系。研究者设计了一种利用问卷进行的小型调查。当他们通过统计数据分析答案时,会找到儿童——父母依恋类型与成为风流关系之间的重要相关联系。这项假设因而得到映证。

  ——一位妇女太阳穴上绑着电线坐在视屏前,一些男人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在视屏上闪过。在附近的地方,一位研究者观察并记录着她在另一个视屏上出现的脑波。他看到的是正常的波峰和波谷——直到一位妇女的名字闪过,引起波峰尖锐上升一会儿,这表明小小的惊讶。研究者在研究脑波外形和振幅与情绪激励认知的相关关系,这是许多想理解大脑的思维及情绪电化基础的步骤之一。

  ——在一个冬天的日子里,鸭子在池塘里四处游动,两位穿得很暖和的研究者站在30码开外,其中一位每隔5秒钟往水里扔一些面包屑,另一位每隔10秒往水里扔面包屑。这样喂了几天后,每5秒钟扔一次面包屑的那边,鸭子的数量多一倍。可几天以后,研究者们做了一些变更:每10秒钟喂一次的那位研究者扔的面包屑大一倍。一开始,鸭子按老样子往原来的地方跑,有大半的鸭子喜欢扔得更频的那边,可5分种后,它们重新选择了位置,两边的鸭子各占一半。研究者们相信,这是天生的寻食策略中复杂的证据,鸭子不仅考虑扔食物的频率,而注意平均的食物多寡。这项研究增长了人们的知识,知道次数和数量在动物和人类的大脑中是以非语言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一组研究人员小心地把一些微型麦克风放在一位志愿者的耳道内,让他坐在一个环形结构的中间,在不同的高度上装设6个扬声器。然后,研究者一个接一个地用扬声器发送白噪音(一种广谱杂音),每收把这个装置旋转15度,直到从约144个位置上发送声音出来。志愿者每次通过角度来指示扬声器的方向和高度。后来,研究者利用麦克风抬音的录音,将声音通过耳机而不是扬声器发送给志愿者。志愿者可以辨认出明显的声源方向,他辨别的准确度与实际播放时几乎一样完美无缺。这项实验也增加了人类的知识,知道思维如何根据声音到达耳朵的时间差别来决定一个声源的方向。

  ——一组研究者通过引发面肌松驰的方法调查了减轻紧张性头疼的生物反馈的用途。他们将受试者分成两组,一组得到的生物反馈信号显示他们的面肌什么时候放松,另一组得到假的生物反馈信号,指示他们的面肌是松驰的,而实际上面肌是紧张的。放松面肌应该可以减轻头疼,而面肌紧张却会加重头疼。可是,两个组因为生物反馈而都减轻了头疼。研究者的结论为:生物反馈数据,不管是正确或者错误的,都能让受试者得到强烈的“功效”或者锻炼控制的能力的感觉。是功效感的增强,而不是肌肉松驰的程度使头疼的次数和强度减少和减轻的。

  对这样一些杂乱的场景,我们还可以增加已经看到过的更多的场景——从一位心理治疗者通过苏格拉底式的办法引导一位病人重新认识他不现实的理想,到一位发展心理学家记录一个婴儿的眼球在观察不断从屏幕上闪过的图片时的运动,从一位神经心理学家给一只已经学会走出一道迷宫的老鼠注射肾上腺素,以观察这种荷尔蒙如何影响其记忆力,到一位认知科学家努力编写成千上万的计算机程序的步骤,面对数百条句子,这些计算机就会像婴儿那样学习语言。

  在这一切之外,还有许多心理学家特别的兴趣和活动是我们尚没有时间进行探索的,其中很多对日常生活有相当大的关系。这里有几个例子:

  ——有些人在调查爱和交配选择心理学。有一阵子,这是一个相当热门的研究领域,后来,因为太“软”,它被搁置一边了。然而,最近,出现了对爱研究的复苏,这些研究基于对调查数据和采访进行的复杂统计分析。我们刚刚看过一个例子:一项研究将成人风流爱情的风格与儿童-父母依恋关系连系在一起。还有一个例子:如我们所见,早期的一些研究表明,人们往往会爱上其性格与自己的性格互补的人(“异性相吸”,这是民间的说法。)然而,最近,两位研究者利用极详细的问卷和仔细的分析显示,“高度自控者”(对自己的行为非常敏感的一些人)倾向于爱上与自己的行为和兴趣一样的人,而“低度自控者”却倾向于凭喜欢不喜欢和双向的教养爱上别人。

  ——一些研究小组对一些经受反复发作的压抑折磨的人进行长期纵向研究。研究小组跟踪其受试者生活中的事件和变化,把这些跟情绪状态挂起钩来。他们最近的发现增强了有关压抑、特别是童年时代被虐待的影响、家庭冲突、夫妻虐待和其它创伤的“压抑理论”的重要性,还有像养育亲朋好友这样一些补偿性的因素的反向作用。

  ——智力的本质已经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得到广泛研究,可是,当前有些研究者又提出了一种新概念:智力既不是总体的知识能力,也不是相关能力的集合,而是一整套不同的过程和策略,它们也许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以不同的水平操作起来。哈佛大学的霍华德·加德纳就说过,每个人都具有七种不同的智力:语言能力、逻辑-数学能力、空间能力、身体运动能力、音乐能力、人际关系能力和待人接物能力。耶鲁大学的罗伯特·J·斯顿博格的研究数据表明,智力结构有三层:思维对自己的能力的了解,它对自己积累的经验的利用和它对目前情形的评估。

  ——许多研究者在研究比以前深得多的性别角色行为和性偏好的来源。有些人集中在父母对大脑发育的影响上,还有些人专注于基因异常。更有一些人集中于家庭影响,还有人强调文化因素。每个组都把它的因素看作是最有影响力的,可是,正在形成的一种观点是,在每种情况下,所有的东西都涉及在内,其程度有所不同。在任何人的历史中,具体的相互影响才是决定结果的东西。

  ——意识的本质也许是心理学中最为深刻的谜团,可是,它长期以来被搁置一边,要么是因为无法了解,要么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最近,一些研究者又认为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而且是可以回答的一个问题。弗朗西斯·克里克提出,一组神经元连续和半振荡的启动会在大脑的许多部分引起神经活动暂时的统一。这种形式的自我缴发本质是意识的基础。菲利普·约翰逊-莱尔德把意识比作计算机的“操作系统”,即一组引导和控制不管什么程序信息的指令。杰拉尔德·埃德尔曼相信,低水平的意识来自于大脑主管内部生理驱动力的那个部分与处理来自外部世界的信息的部分之间的相互影响。(可能的一种解释在于,大脑的一个部分是饥饿的,另外一个部分看见食物,而最后“啊哈”的一声惊叹就是意识。)反过来,高水平的意识来自于语言和大脑的概念形成部分之间的相互影响,它能够给事物取名,并把它们装配进一些范围之中,使思维不再注意实时的事物,因而生成对它自己的思维的意识。

  为心理学家的特别兴趣和活动形成一个典型的形象是如此困难的一项工作。可是,我们难道不能至少把典型的心理学家当作一个人来看?不行。心理学家男女都有,身材大小、高矮、色彩、年龄和教育水平及地位各个不同。

  许多人认为心理学家是白人,男性,是一位“医生”,而且,如已经说过的,他一定就具有对人类天性的独特看法,也能治疗不少有精神病的人。众所周知,这最后两种涉及洞察力和治疗的本领,只符合约半数受过高等训练的心理学家。

  而第一个形容词,即白人,却很有道理:在所有受到聘用的博士级心理学家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二的人是黑人,不到百分之二的人是西班牙人,百分之九多一点的人是亚洲人。

  (黑人的情形的确不怎么样。1975年,他们在心理学中得到的博士学位为百分之三点八,而在1990年,这个比例为百分之三点五。很明显,黑人博士级心理学家就业的机会是如此稀少,以至于在这个领域中没有博士学位的相对增加,其就业位置的分配也没有增加。这个职业中的一些领导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对此也无能为力。西班牙人和亚洲人的进展却好得多。西班牙人得新博士学位的人数从1975年的百分之一点二增长到1990年的百分之二点九;亚洲人的比例从百分之一点一增长到二点六。)

  第二个形容词,即男性,曾经是正确的,可很早以前就不再如此了。1910年,只有百分之十的博士级心理学家是妇女,而到1938年,这个数字变成了百分之二十二。到1990年,已经变成了百分之四十。而且,由于妇女现在拿到五分之三的心理学博士学位,她们很快会成为多数。这种增长主要是由于临床心理学的增长所致,因为这个职业一直以来就主要对妇女开放。搞学术的心理学家却没有,在几十年的时间内,男性心理学家一直就没有让女性心理学家进入学术岗位,其理由是,一旦有了孩子,她们会在几年时间内,或者终身抛弃她们的研究。相应地,男性心理学家写出了更多的研究论文,而且把持着几乎所有的高水平学术和研究位置。只是在相对较近的几年内,妇女的名字才像男性一样出现在一些研究论文中,可是,妇女仍然没有在重要的心理学部门占据重要位置。

  “医生”这个称呼也是另一个错误的说法。的确,美国心理学会的10.08万成员中的四分之三会员和美国心理学协会(我们很快就会讲到这个组织)更高比例的人都有博士学位,或者在少数几种情况下都有心理学博士学位,或者叫教育学博士。可是,有约15万人有心理学硕士学位或者学士学位,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在美国心理学会和美国心理学协会之外。他们做测试、咨询、心理治疗,并在工厂、幼儿园、学校、诊所政府机构和私人营业场所做一些低水平的心理学工作,并被人口统计局登记为心理学家。

  对许多人来说,“心理学家”意味着“教授”,而在本世纪早期,许多心理学家也的确是一些学究,因为他们主要只有在学术机构里才能谋生。今天,美国心理学会和美国心理学协会只有约三分之一博士级的成员是教授级研究人员,而约有半数的人是私人诊所的临床医生或者被一些诊所、医院和其它组织所聘用,百分之十二的人在工厂、政府机构和其它服务机构中,其它的人在学校和其它地方工作。

  所有这些都说明,心理学家有各种各样的类型,一些人与另外一些人如此不同,以至于他们就好像除了这个大类的名字以外彼此完全不相干。

给这门科学画张像

  心理学家及其活动多种多样,他们在兴趣上也是各个不同:尽管称作一门科学,但它太过异常,除了用最为广义的词以外,无法加以定义或描述。

  上面所见的以及我们在前几章里看到的东西证明了这些杂乱和多样性。可是,要想更详细地了解心理学已经成了何等变化多端和混乱的一门科学,人们只需翻几卷《心理学年鉴》就可以一目了然。每年的年鉴包含约20个章节,有些回顾最近在知觉、推理和运动技能获取等心理学中心领域的工作,还有一些涉及更深奥难解和不着边际的课题,如大脑多巴氨及奖励、听觉生理学、社会及社团介入、半脑对称、音乐心理学和宗教心理学。在五六年的时间内,《年鉴》涵盖了约100多个不同的领域,每个领域都有其分支领域,任何一个分支领域都有可能占据一位研究者全部的时间和精力。

  有哪一门如此不整齐,如此繁杂,如此没有组织的学问会被称为一门科学的呢?我们有没有理由相信,它对人类天性和人类思维所说的话是科学的真理?

  一个世纪以前,威廉·詹姆斯在机智地阐明了当时的心理学是什么以后,很悲伤地说,它目前还不是一门科学,而只是“一门科学的希望所在”。我们看到过他是怎样描述它的:

  一串粗浅的事实;一点点闲谈和就一些观点产生的口角;在仅仅是描述性的水平上进行的一些分类和概括;一种强烈的偏见,即我们有不同的思维状态,我们的大脑使这些状态定型;可是,没有一条像物理学一样的定律,没有哪一条假说是我们可以从中推出结果的。

  把这种说法与心理学如今的情况做一个对比:事实有了巨量的增多,这些事实不是粗浅的,而是经过了复杂的统计分析的;同样有很多闲话和口角,但大多数是有关可检测的解释和理论,而不仅仅是一些意见;也有大量处于理论水平上的分类和总括,还有大量有关思维状态及其与大脑现象之间的关系的规则和假说,而且其后果有可能,而且经常是可通过因果关系推论出来的,并加以证实。心理学早已经成长了,超过了一门科学的希望所在,而且成为一门科学的现实。

  可是,这是一门与大多数科学不一样的科学,它复杂而且繁芜。

  在自然科学中,知识是慢慢积累的,并不断向着对自然更深的理解进发。相对论并没有推翻牛顿物理,而只是吸收了它,并超过它来处理一些牛顿没有看到的现象。现代进化论并没有推翻达尔文主义,而只是增加了更多的细节、例外和能够解释达尔文不了解的证据的复杂情况。反过来,心理学却产生了许多特别的学说,这些学说要么后来被推翻了,或者被证明只能应用于如此有限的现象领域,以至于不能为更大和更有包括性的理论提供一个基础。行为主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再说,心理学充满了杰罗姆·凯根所说的“不稳定思想”——一些并不指固定和不变的现实,而只是主观的和可变的概念和理论说明。心理学中的许多现象涉及某些现象对人类的意义,这跟物理学中的许多只发生在物理世界里的现象不同;两位心理学家利用同一个词可能是在谈完全不同的事情。凯根最近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以前写的东西,并“意识到,使我感到窘迫的是,像成熟、记忆力和情绪及习惯的连接性等思想,我一直以为它们有固定的意义”。今天,他看到,这些思想,以及心理学中许多别的思想会根据一位研究者收集数据的方式而有不同的意义。一个人对恐惧的定义以及对这个概念进行的工作是指一系列生理现象,另一个人却认为恐惧是他的受试者在感觉到害怕时体验到的内心感受。可是,这两套数据并不是享有共同边界的,生理迹象经常在一个感觉到害怕的人身上是不存在的,而情绪在一个表现出其生理迹象的人身上也找不到。以为是对害怕所作出的科学定律的真实取决于一个人用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

  还有,与物理学不一样,心理学有很多定律只在观察发生的那种文化里才是正确的。最近几年,心理学家对这门科学中的一些规律在跨文化中的有效性产生了兴趣,并发现有一系列规律看上去是全球一致的,包括皮亚杰对发育阶段、儿童获取语言元素的顺序、人类喜欢分类的自发倾向、社会蒙混的倾向及其它的一些观察。可是,他们也发现,许多只在这些规律得出来的文化环境或者类似的文化环境中才有效,其中有男子气、女人气、爱和嫉妒的定义和发育,顺从大多数并服从权势的倾向、推理当中对逻辑的运用、亲情和归属感的发育。

  所有这些并不是说心理学就不是一门科学。可是,这不是一门有连贯和综合理论的科学,它是一种智力和科学的旧货拍卖。

  30年前,当认知革命打破行为主义封闭的大门时,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一开始看上去十分刺激,令人欢欣鼓舞,可仔细一看却令人困惑和烦心。雷克弗里斯特大学的大卫·L·克兰茨曾描述过心理学一开始和后来在他眼中的情况:

  当我最开始知道有心理学时,我因为它广泛的范围和多样性所激动……我只是稍有注意,而且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关心,其导言部分的课文是彼此不相关的。实际上,它们彼此互不覆盖的情况正好突出了发现的新鲜感。 

  后来,读研究生的时候,由这样一些多样性引发的激动被不断增多的、对专门性的强调和只能埋头于其中一两章的压力所抵消。我还越来越多地意识到,心理学的多样性经常会造成负面的影响,它会成为不连贯的指标,或者更坏的是,它成为一门“假科学”的试金石……

  职业生活也是同样的。心理学令人激动的多样性仍然受到怀疑,各专业之间的沟通很困难,有时候完全不存在。随着信息爆炸时代的来临和新的关心点持续不断地被合并进各种学问之中,调查者与概念系统之间彼此的隔绝感一直都在增强。

  跟克兰茨一样,许多心理学家也因为这个研究领域的多样性和不连贯性所困扰。乔治·米勒嘲笑地称它为“智力动物园”。可是,动物园至少还关住并控制其动物,而在今天的心理学中,很多人具有逃跑的倾向。一系列生理心理学家已经转移到了生物系,有些大学的认知科学家已经远离了心理学,开设了他们自己的系别。有些社会心理学家转移到了临床部门和商业学校。《美国心理学家》最近的一篇评论文章预测,在接下来的50年内,心理学主要的研究领域将会分解,并获得单独的身份,并会在大学里设立他们自己的系别;心理学会被正确地看作行为科学发展的一个暂时阶段。

  其他人认为,有些新的概念、学说或者比喻会而且一定会找到,以统一心理学的半自治专业。美国心理学协会的执行副主席雷蒙德·福勒说:“我们必须坚持寻找‘宏大的统一理论’。对多样性这个问题的解答不可能是进一步的分化。”最近几年,一系列理论家已经在《心理学新观点》的好几期里做到了这一点,他们说,一种新的和统一的比喻或者概念极为需要,也一定会出现。

  可是,还有另外一种观点:没有哪一种学说是可能出现的,也不需要这样一种统一的学说。西格蒙德·科克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想看看这个领域更大些的问题,他说:“心理学不连贯的问题最终(应该)通过以某种类似于‘心理学研究’之类的词来替代它而加以承认。”其它一些仔细研究过这些问题的人也这么说。欧内斯特·希尔加德在总结美国心理学综合史时说,一种统一的心理学科学也许更多的是一种美学理想,而不是实际的目标,“心理学可以被看作是许多心理学的大家族,它只能通过社会实践和大学的分科结构进行统一。”大卫·克兰茨说,我们预期,心理学的分支可能会成为联系紧密的一个家族的成员,可是,一种更为现实的模式可能是一种不整齐划一的联邦,或者是不同共和国及民族组成的国家-省份,通过某些共同的兴趣捆在一起,但讲不同的语言,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每个成员都在忙他自己的生意。

  有很充足的理由怀疑,不可能有任何一种单独的理论能够既解释神经传递器的动作,又能解开一道密码;既能展示神经网络的分布情况,又能解释清楚真正的爱产生的过程。一种总缆一切的理论,只有在我们知道得很少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在心理学中存在,可它再也不可能了。

分裂

  不管这门科学会分解的预测是不是会兑现,有一种分裂是最近出现了的——学术派和科学家派以及临床派和行医派之间的组织分裂。

  学术及应用心理学家之间的分裂在美国心理学协会里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这个协会成立于100年以前,当初是一个知识分子协会,其成员主要都是学校教师和研究者。从一开始,应用心理学家就被瞧不起,很少被选拨到重要的岗位上来。他们的价值和目标被认为是腐败的、商业性的、非科学的和总起来说是污秽的。约翰·B·沃森因为桃色新闻而被赶出学院,可是,美国心理学协会在几十年的时间内忽视了他,因为他把自己的技能出卖给了广告世界。

  临床工作者更是被学术研究者看作低人一等的东西。在1917年的美国心理学协会年会上,一小组人——当时总共也才不多的几个人——很苦恼,感觉他们的兴趣被忽略了,系决定成立他们自己的组织,即美国临床心理学家协会。这个协会慢慢成长起来,美国心理学协会也采取了行动。它创立了它自己的临床分会,宣布它愿意接受美国临床心理学家协会的任何成员为自己的成员,并修改了自己的议事程序,其目的是要推进作为一门科学的心理学,并把它当作一门职业。这条办法奏效了:变节者回家了,美国临床心理学家协会也解散了。

  当美国心理学协会中的临床心理学家和应用心理学家人数增多时,类似的事件又反复发生了。每次,不满意的人重新组成他们自己的组织,美国心理学协会就进一步修改它的结构,以留住他们,或者把他们弄回来。可是,要真正使学术研究者和临床心理学研究者的兴趣和世界观得以谐调却是不可能的。在1984年的《美国心理学家》中,一位心理学家借用C·P·斯诺的概念悲伤地写道了“心理学的两大文化”,两种都决不相容,充满敌意,而且彼此异化。

  使这件事情变得很严重的是钱。在70年代,对临床服务进行的第三方支付通过健康保险而成为可能,可在80年代,这个支付来源开始减缩,这是里根政府的政策和卫生保持组织出现的结果。美国心理学协会里的临床工作者——这时候,他们的人数已经占了多数——要求这个组织加速政治活动,并提高其知名度。这使学术研究者们大为震惊。他们担心,美国心理学协会这个在历史上是一个科学组织的机关会变成职业协会,带有自己的金钱和政治目标,而且会迅速地被行医者控制起来。

  在80年代中期,美国心理学协会的执行董事们想办法避免科学家们离会,他们设计了重新组织的办法,以保护其兴趣,可是,全部计划遭到美国心理学会代表大会的否决。眼看着将要出现危机,这个代表大会同意了一个最终的杂花被重组方案,双方的成员都不满足。这个重组方案于1988年交由会员通过,但被几乎是两票对一票的比例驳倒了。

  这是一个决定性的事件。1988年在亚特兰大举行的美国心理学协会年会上,这个协会的前任会长和著名的学术研究者们,其中包括文伯特·班杜拉、肯尼思·克拉克、杰罗姆·凯根、乔治·米勒和马丁·塞利格曼,在宾馆的房间里召开了干部会议。他们带着一股反叛精神和违抗宣布成立一个新的组织,即美国心理学会,主要为进行学术和科学方向上的心理学家。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好几百名科学家退出了美国心理学协会,转而参加了美国心理学会,另有好几百人也参加了这个学会,但保留了他们原来的会籍。在一年的时间里,美国心理学会已经拥有6500名成员了,到1992年,成员数增长到了13000人。它现在比美国心理学协会的人数少些,而且总是少得多,但它在成长之中,其领导人预计,其潜在的成员数在30000左右。

  今天,就跟一些离异夫妻为了孩子的利益而订立了临时协定一样,美国心理学协会和美国心理学会不再在公开的场合彼此攻讦了。来自两个学会的代表曾就寻找可能的合作而进行过磋商。美国心理学协会甚至还提出要出版新美国心理学会会刊,即《心理科学》,尽管美国心理学会选择了另一位出版人,但它过去的主席,即查尔斯·基斯勒给美国心理学协会写了一封感谢信。这两个组织的确在进行竞争活动,以吸引更多的研究生和新的博士学位持有人,可是,今天,美国心理学会的成员却认为归属于两个组织是明智的。目前的情况是,美国心理学会会继续成长,并服务于科学大众。美国心理学协会每年也有增长,它的临床——职业性成员的比例也总是大得多,可是,它会继续拥有许多学术——科学性的成员,为他们出版刊物,并在华盛顿和其它地区维护他们的利益。

  如果说所有这些令人困惑,那么,它又怎么可能是另外的一副样子呢?在心理学中,没有什么是简单的,也没有什么是清楚的,这个领域很好地反映了它所研究的混乱、复杂的人类思维。

心理学与政治

  ·美国拥有博士学位的科学家中有六分之一是心理学家。

  ·心理学知识已经成为对我们的学校、工厂、诊所和精神病院以及部队的正常运转至关重要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研究得出对人类天性更好的理解而发挥更大的作用。

  ·与其它许多科学不一样,心理学基本的研究并不能得出可销售的产品,也不是专为自己服务的。它在很大程度上必须由联邦政府资助,为的是公众利益。

  那么,联邦政府给予心理学研究多大的资助才算是合适的呢?

  一年200亿美元?

  100亿?

  50亿?

  实际数字为:不到5亿美元。

  心理学研究目前得到的联邦资助不到自然科学的九分之一,是生理学和农业科学的十一分之一,实际上只占联邦政府对科学研究资助的百分之二。这比两艘太空飞船项目的造价稍高一点,比一只隐蔽轰炸机一半的造价稍高一点。(私人基金,即心理学研究资助中另一个重要的来源,资助约3000万美元,不到联邦资助的十分之一。)

  美国心理学协会和美国心理学会定期派谴代表去国会山请求更多的资助,可是,他们在那里遭遇到很大的障碍。心理学研究的联邦资助金的大部分来自酒、滥用药品和卫生保健管理局和国立卫生研究院,更少的一部分来自国防部的一些分支机构,再少一些的资助来自国立科学基金,其它零星的资助来自其它机构。这两个学会的代表因此而必须在一系列委员会和分组委员会之前提出要求,这会分散风险,但却意味着必须在各处开战,而没有任何总体的高水平资助。

  在早先的几十年里,心理学研究非常简单,就像桑代克用破木板做一只迷宫,然后买几只老鼠和几条狗就可以解决问题一样,那时候,费用根本就不成问题。可是,现代调查、微电极扫描设备、大型计算机和由一组组的专业人士进行的纵向调查需要花相当大的费用。尽管如此,心理学研究与新武器和太空旅行的研究比较起来,还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然而,我们这个酷爱心理学,并极需要对它的了解,以及它所能带来的益处的国家,却只为它花费年度预算的百分之一的二十五分之一。

  今天,我们会对罗马人摇头,他们花费巨额的资金建造城墙,修建道路和水渠,却没有努力研究土生罗马人不断下降的生育力和生产率。人们不禁怀疑,未来的动物会不会在看到我们这个世界的废墟时摇头哀叹,我们花了这么多的钱用在那么多的事情中,却不肯花钱研究人类的天性,因为它可能就是我们得以生存下去的关键。

  政府不仅在对心理学研究的资助当中十分吝啬,它还干扰甚至禁止某些研究,有时候是出于可佩服的理由,有时候却很不光彩。

  如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过的,在60年代民运扩张期间,公共卫生服务处采纳了一些涉及生物医学研究的规定,1971年,卫生、教育和福利局把这些规定扩展到所有有关人类行为的研究中。这些规定尽管不是法律,但它们起着法律条款的作用,可以限制联邦政府对不服从这些规定的单位进行资助。关键的条款要求研究者在进行任何实验过程以前,必须获取受试者在了解情况以后的同意。这种对人权值得赞扬的延伸如果严格实施,会使掩蔽心理学研究或者实验者目标的潜藏不可能进行。甚至要求掩蔽的、相对无害的实验也不可能进行了。

  经过数年痛苦的抗议,对社会心理学研究实施的扼杀性条款在1981年大抵就不再起作用了,从这以后,掩蔽性研究又一次能够进行了。可是,控制仍然十分严格,很多有可能会产生有价值成果的研究再没有人去设想,也没有人去试。如普林斯顿大学的爱德华·E·琼斯所言,哪怕在这些要求不再生效以后,“这些条款和机构复审委员会仍然在对我们的思想产生深刻影响。你根本就不会去考虑有可能遇到阻力的实验——人们不可能去想攻克一个问题,因为它需要某种程度的掩蔽,而这又会制造与机构复审委员会之间的麻烦。整条研究线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对研究活动进行的另一项更为严重的干扰是,管理部门会因为政治原因而阻止发放资助金,如在1991年的一次行动,美国心理学家协会的执行董事刘易斯·利普西德称它为“来自最高管理层对研究进行的、创造历史的‘镇压’”。

  尽管那些调查者都是社会学家,但他们的项目对心理学家也有很大的兴趣,对社会心理学项目发生的事情,也可能很容易地发生在心理学的许多研究项目中。国会山的北卡罗莱那大学的理查德·阿德里和罗纳德·莱因德法斯计划进行对7-12年级的2.4万名少年进行一项调查,经过其父母同意之后,决定对他们问一些问题,以了解其性行为。这会得出阻止少年怀孕、防范艾滋病和其它性传播疾病的有价值的知识。

  阿德里和莱因德法斯的提案已成功通过同级复审过程,并得到国立儿童卫生及人类发展研究院的资助批准。接着,卫生及人类服务处(国立儿童卫生及人类发展研究院是其下属机构之一)的秘书长路易斯·沙利文博士在一次保守的电视谈话中被问及这次调查活动。他宣称不知道细节情况,可是,加利福尼亚的一位共和党员,众议员威廉·登尼梅亚公布了调查中的一些提问,因而引起了好几个保守组织成员对卫生及人类服务处的抗议浪潮。沙利文秘书长的应答是不考虑儿童卫生及人类发展研究院的科学家们的意见,并取消资助。刘易斯·利普西德指出,艾滋病现已出现在20岁左右的男女人群之中,因而,他们一定是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染病,而这项调查有可能得出一些情况,引导我们采取防范性的教育及社会措施。可是,我们再也不可能知道这样一项调查可能取得了什么益处。

  阻止社会科学研究的另一个极端的企图却失败了,至少是暂时失败了。众议员登尼梅亚因为他成功扼杀了少年性生活调查而沾沾自喜,进而提出了对1991年的一项法案的修正案,要求重新授权国立卫生研究院,使其有权禁止卫生及人类服务处进行或者支持任何全国性的人类性行为调查。哪怕在一个智力保守的时代,这对众议院来说也是要求太多了,因而以283票对137票否决了这项提案。不过,仍然有137名众议员投了赞成票,这使人感到震惊。国会如果稍为偏向登尼梅亚一边,就有可能扼杀心理学研究,而受害的却是整个国家。

  为公平起见,我们得说明,有些想阻挡心理学研究的企图不是来自政府中的保守党,而是来自自由党,特别是来自政府之外激进的反传统团体。

  其中的一支力量是“动物权利”运动,其成员最近几年竟诉诸暴力活动,他们冲入医学及心理学实验室,拆毁设备,销毁记录,有时候还带走动物。众议员和参议院都已经提出了议案,以通过联邦政府惩处偷窃或者破坏研究机构的行为,但是,在动物权利组织的游说下,这些议案都没有通过。

  研究者们回答说,每一种动物都是以别的生物为代价求得自己的生存的,许多动物是靠吃别的有感情的动物为生的。人类利用其它动物作为食品,也用作实验受试者,以增大人类生存的机会,这比鹰、鹫、蜥蜴或者狮子的行为没有什么更不道德的。至于用动物进行研究的残酷性,威廉·格里诺(他显示,在一种更丰富的环境里发育的老鼠,其长出的大脑比在一个单调的环境中生长的老鼠的大脑量大得多)说,尽管研究会在一些动物身上引起疼痛,可是,“要说实验室条件很残酷,或者甚至说对大部分实验动物而言不是很舒适的话,这与实情不符。”他指出,不仅联邦法律定出了关养和照顾的具体条款,而且还要对每一种利用脊椎动物进行的实验进行复审,可是,“只有很差的科学才会去引发动物疼痛”,因为这会产生痛苦,而这痛苦又会有好多种生理影响,因而使实验结果不纯。因为这个原因,以及研究者的人性的感觉,他说,大多数动物实验根本不会引起明显的疼痛。在那些可能会引发疼痛的情况里,研究者们会使用麻醉剂。

  有一种心理学研究一直受到少数民族、激进分子和其它自由人士长达二十多年的攻击,这就是心理能力中的基因差异研究。阿瑟·詹森、H·J·艾森克和菲利普·拉什顿都曾想办法通过统计分析寻找黑人在大多数心理测试中表现都很差的基因原因。因为他们进行的劳动,他们被控诉为种族歧视分子,被学生社团围攻,也受到其他同事的谴责,这些同事不仅不同意他们的发现——他们有权利这样想——而且认为这样的研究在社会上是有害的,应该加以阻止,甚至禁止。

  对研究进行的这样一些干扰,在如今这个校园里充满“政治态度”的时代里越来越常见,越来越有害。一件值得注意的案子最近发生在德拉华大学。心理学家琳达·哥特弗莱德森一直在进行一些研究,以显示,智力测试中的差别在劳动操作中显示了比大部分理论家所想的情形大得多的差别。她的研究一直得到保守和颇有争议的“先锋基金”的同意和资助,可是,她的一些论文也通过了同级复审过程,并在有名望的科学期刊上得到发表。

  哥特弗莱德森拥有自由主义者的名望。她曾在和平工作团中工作过,在贫民窟里教过书,并在一篇期刊文章里公开宣称,一个人的社会及道德价值并不是其智力水平的函数。可是,她认为,不对一些工人的智力水平进行合适的考虑就把他们分配到一些工作上去,这对社会是有害的,这个观点被一些教研室同事和学生认为是明目张胆的种族歧视。当教研究室成员向大学领导正式提出抗议时,哥特弗莱德森的系主任,这位以前曾高度赞扬她的工作的人给她定了很差的评定,一个教师提拔委员会阻挡她很有希望的提升,教师研究委员会催促该大学更多地拒绝先锋基金的资助,而大学领导们同意了,并削减了哥特弗莱德森的研究资助。

  可是,哥特弗莱德森奋力反抗,她请求美国大学教授协会提出抗议,因为她的学术自由受到了侵犯。美国大学教授协会真的提出了抗议,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1991年6月的一次听证会后,一位仲裁人驳回了该大学不接受先锋基金的决定,而哥特弗莱德森经过两年为自己继续进行并不受人欢迎的研究的斗争以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研究领域里。

  受不受欢迎并不是对真理的检验,研究的合法性并不是由其社会影响决定的,学术自由并不意味着只有探索政治上是正确的一些课题的自由。被认为在政治上不正确的一些研究也许的确被认明是无价值和甚至是有害的——或许也会增加我们对人类的理解,导致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改善。我们知道,1909年,当弗洛伊德在克拉克大学讲课时,威尔·米切尔这位杰出的医生和将心理学应用于医学的先锋人物却把它称作一个“肮脏下流的家伙”。一所加拿大大学的教务长说,弗洛伊德似乎是在宣扬“回到原始状态”。这些杰出人物离他的工作太近了,无法看出它在未来的价值;我们对哥特弗莱德森的工作离得也太近了,不知道它是否会增加人类的知识,也不知道它会给社会带来损害还是益处。尽管如此,想阻止哥特弗莱德森进行自己的研究工作的企图,比苏利文取消对少年性生活进行的调查和登尼梅亚众议员禁止卫生及人类服务处进行或资助性调查的企图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状态报告

  我们的旅行使我们在思维的未知领域里走了多远?

  一位在没有图标的大地上摸索前进的人,在看到远处的海洋时会知道,他已经到达了遥远的海岸,即他长途跋涉的终结处。可对于我们来说,没有这样一些遥远的海岸。在科学当中,对真实本质的了解从来就没有一个有限的总量可以知道。我们无法知道向旅途的终结处走了多远,因为根本就没有一个终结。就跟其它所有的科学门类一样,心理学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只会发现有更多详细的、深刻的问题可以提出来。

  不过,我们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可以回答许久以前的希腊哲学家和从那以后的其他思想家们提出的一些经典问题了。

  对他们提出的一些有关灵魂本质问题的答案,思维和肉体的双重本质以及思维和肉体相互作用的一些方式,现在都包含在我们对现实世界化学和电子现象的理解之中,这些现象在多种层面上发生,以有组织的形式表现出来,产生了我们称作思维的东西。这些现象的水平和组织形式为:

  --在最低水平上,即在10埃范围内(1米的十亿分之一);神经传递器分子,它们以阵发的形式从启动神经元的突触小泡中向它和另外一个神经元的树突之间的间隙里发射。

  --更大几个数量级(数量级涵盖一个约10倍大小的范围):突触间隙,约1微米(1米的百万分之一)宽,神经传递器分子在这个间隙之间跳跃着,把传递神经元上的信息传送到接受神经元上;

  ——更高两个数量级:神经元,约100微米,或者1米的万分之一长,被发送出来的脉冲沿着轴索前进,然后在这里被送到连接神经元上;

  ——再高一个数量级:少数一些连接的神经元按顺序发射的最简单的电路,长约1毫米,产生对比如有方向的视觉刺激有反应的基本反应;

  --再高一到两个数量级:1厘米到10厘米长的电路,由几百万连接的神经元构成-硬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湿件),程序就在这里面运行,我们会体验到心理地图、思想和语言;

  ——最后,另一个更高的数量级:整个在中枢神经系统,长约1米,上述一切都在这里面以各自的组织水平发生。

  简单地说,思维就是编程信息的流动,数十亿神经现象有组织的模式使这种流动成为可能。

  知觉、记忆、思想、性格和自我是思维的工作程序,它们吸取并利用信息和以突触连接的形式存储在大脑电路中的经验,从而以一种或另一种形式对刺激产生反应。(少数一些哲学心理学家仍然赞同一种大脑现象和来自其中并与之平衡的心理附带现象的二元论,可是,由于大脑死亡时附带现象也不再存在,因此,这个学说与传统的思维-肉体二元论相差无几。)

  天生资质与后天培养这个古老的问题——本世纪早期一般是遗传论,后来改为行为主义回答——最近以相互影响说加以回答了。许多种证据显示,天生的倾向,即进化的产物,通过经验得以发育和成型,而经验是通过天生的资质进行感知和解释的。

  同一个答案也适用于人的思想从哪里来这个古老的问题:人的思想是经过固定的神经倾向过滤和塑造后,通过经验和学习得来的结果。语言获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儿童的大脑具有一些特别的区域,能够在很少帮助的情况下将相关联的物体组成抽象的范畴。当固定的线路有缺陷时,学习就很困难或者不可能。一个语言能力天生很差的人不能处理困难的抽象问题,不管他或者她具有多少经验。

  我们还看到,也不需要重述,现代心理学对其它某些古老问题的解答:知觉如何工作;思维如何解决问题;我们是如何推理,如何经常无效地推理;如何及什么时候行动是由情绪、有意识的判断和这两者的互相影响决定的;自私或者利他主义的、敌意或者友好的行为模式是如何从家庭和社会经验中潜伏的倾向中构成的。

  然而,其它一些问题,却是视觉研究者和立视图的发明人贝拉·朱莱茨所说的“富余问题”。不了解这些问题并不会妨碍科学进程,也不会影响日常的研究工作,因此,回答这些问题是不必要的,而大多数心理学家也相应地忽略了这些问题。意识的本质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它的使用或者在人类心理学中的作用尚不清楚,而大多数研究者,包括认知心理学家,都忽略了它,并在自己的研究中绕道而行。可是,如我们在上面看到的,意识现在又得到很多人的重新关注,这表明,当心理学更深入地进入认知过程时,意识不再是一个富余问题。你可能还想得起来,乌尔里奇·莱塞说过,大多数复杂的计算机在很多重要的方面都不及最一般的人类,正是因为它没有对自己作为一个存在物的意识。

  就连自由和意志这两个几十年内在心理学中再也找不到的概念,现在也回到前台了。行为主义者把它们当作唯心主义的错觉而扫除出门,认知心理学家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一种自由意志的行动好像是一种没有理由的动作——这个概念被赶出了科学的大门。可是,认知心理学家一直不能够绕开或者忽视选择——如果人们坚持认为过去和当前的力量决定一个人选择的东西的话,这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概念,但又是一个不可回避然而可以观察到的现象。

  菲利普·约翰逊-莱尔德认为,思维的操作系统可以在一种自我反射的方式下运行,可以检查它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有目的地评估不同行动和可能行动的结果,决定哪些是最好的,并有意地选择来实现它。当我们不追求这个过程时,我们会选择不那么有意识的理由——即斯宾诺莎叫做人类枷锁的状态。当我们在自我反射和评估的基础上进行选择时,我们就接近了人类的自由。

  阿尔伯特·班杜拉在他的“自我功效”学说中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他说,自由不应该消极地看作是外部强制力的缺失,而应该积极地看做自我影响的行使:

  人类通过操纵符号和参与反射性思想的能力,就可以生成新的思想和创造性的行动,以超越他们过去的经验……通过(自我调节)的行使,他们会积极地确定其情形的本质和他们会变成的东西。

  从这以后我们往哪里去呢?

  《心理学年鉴》的每一期都满是对这个领域未来的预测和预告。其中大部分都认为,在很多地方,心理学正打破以前未知的领域,正在进入没有想象到的知识王国,过去的宽泛和粗浅的阐述正在退步,让位给了狭小、具体和可检测的学说。这有可能就是心理学将会沿着它向前发展的道路,除非突然冒出了一位心理生活当中的牛顿,它可以看到拱形的法则,将这个特殊领域里的一些现象统领起来。

  还有一种可能是,未来的许多发现跟在过去一样会对人类极为有用,从不起眼的芝麻小事到极可能带来重大后果的大问题——从对儿童教育和记忆力提高的改善,到比如对教育系统的重大改善,以及种族歧视和民族仇恨的消除。

  最后,在比以前广泛得多的范围内,心理学肯定会满足最为纯洁和最为人道的欲望,即理解的愿望。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曾说:“世界上最无法理解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心理学如今却证明这位巨人是错误的。它在使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易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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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的故事:第十八章 心理学的利用及误用

第十八章  心理学的利用及误用

知识就是力量

  不管W·冯特的幽灵会怎样看待今天的临床心理学,但有血有肉的冯特目睹他创立的科学已经投入了不体面的实际用途——而且是他的一些高足所为时,一定会悖然大怒。

  其中的一位高足,即厄内斯特·缪曼做了一件冯特认为是变节的事情,它抛弃了纯粹的研究,转而将心理学原理应用在教育之中。更坏的是,另外两位弟子还在商业界和公众面前叫卖自己的专业知识。1903年,西北大学的沃尔特·迪尔·斯科特还出版了一部论销售和广告心理学的著作。冯特的嫡传弟子雨果·曼斯特伯格1908年还出版了一本论法庭陈述心理学的书,1915年又出版了另一本论日常问题心理学的书。他被威廉·詹姆斯请来哈佛出任心理学实验室的主任。

  曼斯特伯格尽管是一位典型的德国教授,其社会观也是反动的(他极力鼓吹,妇女的地位就是呆在家里),长相更是难看异常(装束简陋,鼻子扁平,尖尖的下巴,一脸卫兵络腮胡子),可是,他却成了美国心理界的名人。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身份好像还是犹豫不决。尽管他在书本和通俗杂志里,以及在众多听众面前极力鼓吹应用心理学,可是,他却通过大量卷秩浩繁、长篇累牍的心理学理论著作保持自己作为一位科学家的身份。他本可以不做这些工作的:他的应用心理学是他产生最大影响的地方,他的理论工作却毫无贡献。

  许多心理学家都曾因曼斯特伯格极力鼓吹应用心理学而受尽侮辱,可是,公众却很喜欢这一点。影响更大的一面是,一些冒险的商人请曼斯特伯格和他的学生利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来改进工人的劳动效率,使广告更打动人,并帮助选择最能完成特定工作的人选。

  比如,他为一家电话公司开发了一套测试办法,以找出最能适应交换机操作的妇女。为了试一试他的办法,这家公司悄悄地把好几名有特技的操作员夹在30名求职者中让他考。所幸的是,曼斯特伯格到底给这些有经验的操作员打了高分。

  不幸的是,在一战开始时,曼斯特伯格发表了好几次亲德国的公开演讲,这使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于1916年去世时,他曾担任过主席的美国心理学协会对此只字未提。

  曼斯特伯格既想当应用心理学家,又希望保持理论家的努力,象征着一场延续了很长时间的有关知识价值的辩论。大多数知识分子都认为,知识本身是值得追求的,不需要考虑它是否有实用性;而大多数社会领袖人物和普通人都觉得,知识只有能够应用于实际时才值得追求。后者的观点在工业技术社会特别明显,因为这种价值观与它极为合拍;这是工业时代的黎明,因此,一位不怎么出名的英国诗人吉尔伯特·威士特写道:“好处在使用之中,而不是在其仅有的据有之中。”

  因此,毫不奇怪,在20世纪的美国,应用心理学很快引起注意并快速发展起来。我们已经看到过好几种使基础研究和理论倾向于实验用途的途径,其中有:

  ——智力测试,两次世界大战中用来剔除不合格的兵员;

  ——智力及能力测试,全国许多学校用这种办法给不同学习能力的学生分班;

  ——将知觉原理运用在飞行员培训选手的测试中,是由二战中的陆军飞行队进行的。

  ——最高法院在著名的布朗诉教育部案例中引用心理学研究发现成果,以及因之而来的对公共学校的重整。

  ——由大众媒体和其它方法进行的父母教育,灌输一些儿童发育正常阶段和父母最能给每个阶段的孩子带来好处的知识和方法。

  ——当然还包括所有形式的心理治疗学,以及它们对美国人的心理卫生和行为产生的巨大影响。还有他们的生理卫生:一系列研究显示,经过心理卫生治疗后,经常看医生的人看医生的次数减少了三分之一。

  这些还只是心理学知识在过去八十多年时间里得以应用的少数几个领域。最近几年,这个领域开始发芽了。临床及其它应用心理学家现在构成了美国心理学协会半数以上的会员,在非会员的心理学家中,这个数字可能也差不多,而美国社会已经受到心理学的深刻影响,其中有:

  ——每年,一百多万高中生的计划,在很大程度上都由他们在SAT测试中的得分而决定(学术敏捷度测试),这种测试是由教育心理学家设计的,许多学校不考虑接受一些分数不过关的新生。

  ——成百万人就职的问题,工作性质从流水线作业到管理层不等,这个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在智力测试、敏捷度测试和性格测试中的得分所决定的。

  ——作为一个民族,我们每年花费数十亿美元通过各种各样的培训促进劳动操作水平和运动水平的提高,以及人际关系的改善,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以心理学发现为基础的。

  ——数十亿美元的电视和无线电商业广告及印刷广告的洪水在极大地影响我们的品味、购买行为、日常行为和投票的选择。这类的交流有很大一部分使用了心理学咨询者(或者,按照时下的应用心理学教科书对他们的热门称呼,可以把他们称作“承诺职业者”)提出的说服技巧。

  所有这些都提出了一个问题:应用心理学是在利用科学知识改善人类的状况,还是在误用它,以谋取自私的目标,或者给其目标造成相当大的代价?

  当然,它两者兼而有之。所有的科学知识都可以用于好的目的,也可以用于坏的目的,而且经常是在同一时间内。每个社会的标准和结构,都会确定哪一种选择或者各种选择的混合会盛行起来。比如美国社会,通过极大地奖励治愈患者和推迟死亡,它已经刺激了像人工呼吸装置和保持营养及水作用的装置这样一些措施的发展,可是,由于没有能够修改其传统及法律,只得使医生们延长绝无生还希望的病人、永久进入无意识和完全无望地挣扎在痛苦中的病人的生命。

  因此,在心理学中亦是如此。在它的许多应用之中,有些能改善个人和集体的生活,而另外一些却会使行医者得益,使接受者受害。知识,这次又是一样,不能从我们的集体意识中擦去,我们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作为一个社会,我们目前还没有学会既鼓励心理学的使用,同时又能看出并限制甚或防止其误用。

改善人类知识的利用

  心理学的许多应用使人类开始更有效,更益于健康地利用自己的能力和反应。其中有:

  健康心理学:这样的一些应用有一些可以改善或者治愈与心理因素有关的一些心理和生理疾病。当然,心理治疗学是最主要的一个例子。其它一些还包括诊断过程和情景性或者社会性的介入。这里有几个例子:

  ——A型行为模式(TABP)有些人具有异乎寻常的雄心,而且特别有进攻性,他们很紧张,喜欢快速地讲话,快速地行动,很容易生气,容易产生敌对情绪,而且好像是冠心病的起因。要防止这种病症的发生,首先要通过性格测试和面谈辨别其模式。虽然TABP好像是一种天生的性格倾向,可是,应激减低培训可以极大地减轻其症状。另外,引起这种症状的情景因素也可以减至最低或者避免。比如,知道这种情况的父母就可以有意识地放松他们对孩子取得成就的强调,他们还可以选择一些不强调竞争的学校。有TABP模式的成人可以改换至不那么竞争的环境,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换一个不太竞争的工作。

  ——社会心理学家和流行病学家发现,因为一些像移民、离婚或者死亡而引起的社会关系或者网络的中断与一系列生理和心理疾病之间有一种统计学上的关系。比如,抑郁及伴发的免疫反应减弱,在离异和鳏寡人群中更为常见。心理学家开出的治病药方就是一种社会支持,所幸的是,许多种支持团体最近在全国各地出现了。有专门为老人、伤残人员、有不良嗜好的家庭和癌症患者(特别是经过乳房切除术之后的妇女)服务的团体,还有一些专门为末期病人及其家人服务的安养活动。

  ——因为高龄而出现的记忆力正常下降常常是严重压抑、自信心下降、抑郁和退出社会生活的因由。最近几年,许多大学和其它中心的临床诊所,都开始提供助记术和其它交际技巧的培训项目,以弥补这个不足。一项著名的临床报告称,经过两星期的培训后,中年及老年人可以见人面就想得起名字来了,甚至比他们年轻的时候记得还好些。

  ——许多保健组织和医疗诊所利用从激励心理学中得出的方法,让病人吃他们推荐的药物,并进行建议的活动。这种方法包括:让病人看到无可争辩的益处的证据;认他们看到,有名望的权威人士都支持这些步骤;给病人以奖励,特别是那些进行减肥食疗的病人,给他们以鼓励、赞许,并用图表指示他们的进步情况。

  教育心理学:到60年代,心理学家和教育者都已经收集到了大量证据,证明落后生在认知条件和文化准备上都不及正常学龄儿童,这是他们年复一年总是落在后面的原因。“从头开始”是一项大型实验活动,从60年代开始,是“约翰逊总统向贫困开战”活动的一部分。它旨在通过给他们提供特别教育,以掌握他们在学校取得成功必需的技能和背景知识,从而克服贫困孩子的学习困难。

  可是,因为政治原因,“从头开始”活动匆匆开始,并没有制订出评估其成果的合适办法。这项活动进行了好几年之后,国会才要求对它进行评估。接着,研究者们就对参加了和没有参加该项目的一、二、三年级学生进行对比,比较发现,令人失望的是,参加了“从头开始”活动的学生在学校的表现并不比其它人强。这项发现引发了一场激烈争论。赞成该项目的人说,这两个组并非真正对等的——“从头开始”项目吸引的是那些最需要它的人,没有这个项目的帮助,他们可能做得更糟。不赞成这个项目的人说,这些活动证明,补偿性的特别教育并不能产生长期效果,而这些孩子的糟糕环境却一点也得不到改善。

  然而,后来,其它由研究者而不是由社会活动者设计,并使用了合适的控制组的项目却得出了一些更有希望的数据。1975年,11项设计良好的早期强化活动研究的结果汇集起来了,研究者们集体进行了一项纵向追踪研究。在几年时间内,他们寻找、测试并随访8-18岁参加过6O年代学龄前儿童强化项目的学生,并收集了有关其学校操行的数据。1982年,研究者协会报告说,参加了该项目的孩子学习成绩比可比较的控制组学生好些,好多年以后,其智商和成就测试分数更高,谈起自己的时候也会因为取得了成绩而自豪(比如在工作或者学校活动中取得的成绩)。

  心理学还在其它许多方面,在许多规模大得多的方面应用于教育中,达几十年之久。我们已经看到了大多数例子,因此可以跳过这一部分而看看今天的成果:在全国范围内,成千上万的学校心理学家对学生进行测试和评估,并提供短期治疗,2000多教育心理学家使用学习理论和研究数据设计有效的教学方法,并向师范学院的学生灌输这些理论。

  人性工程:本世纪初期,一些设计机械、汽车、电器和其它机械装置的工程师们偶尔也突发奇想,他们想让那些控制钮和表阀更适合自然的人类知觉及运动能力。比如,哪怕在早期的汽车上,方向盘与前轮的连接就已经是这样的,如果想向左转,司机就把方向盘向左转。这看上去可能是一种最明显不过的事情,可是,最早期的汽车是通过舵杆转向的,如果要向左转,司机得把舵杆向右拨,反过来也一样。同样的,有些设计者也试着在直觉的基础上将收音机、动力工具和工厂机器上的转盘以自然的方式操纵。

  虽说这些都是工程师们操心的事——直到二战以前情形一直如此——可是,大量的设备上面有一些转盘和控制钮是很难解释,不容易精调的。有些需要不自然或者不必要地复杂的人类动作,这经常会造成错误甚至事故。有一个例子就是“英国蚊子”,这是二战时期制造的一种战斗轰炸机,当时心理学家尚没有参与此事。风门在飞行员的左边,着陆控制杆在右边。结果,起飞的时候,飞行员只得从风门上腾出手来用左手把住转向轮,这样,他才能用右手去提升着陆杆,不过,当他松开手的时候,风门就会自己向回退,因而减少动力,而这时候恰好需要最大的动力。

  战争期间,有大量新型复杂军事装备在不断开发之中,军事服务机构及其合同签订方开始雇用心理学家,以协助使产品更符合人性的知觉及反应。这就是所谓人性工程的开始,后来也叫工程心理学。心理学家重新设计一些设备,以提高其仪表盘的易读性,使控制钮的精调轻松易行,使必须进行的动作自然协调等等。

  杰克·邓拉普是一位负责射击培训研究的海军军官,他曾是福汉姆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他对射击设备的第一手经验,和他对使用这些设备的心理学难度的理解,使他在战后成立了第一家人性工程学公司,即邓拉普公司。邓拉普是位精力充足的矮胖者,他既有专业知识,又正好具有应用心理学的宏观远见。“火球!”1951年,他对一位参观者这样友好地大声一吼,“什么纯科学,我受不了这些学术性的马屎。科学如果不能给人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它就一钱不值。”

  他这家公司的发展可谓蒸蒸日上。邓拉普1948年以2.1万美元投资开始,3年以后的营业额已近70万美元,客户为美国国防部、一家飞机制造厂、一家办公机械公司、一家重型电气设备制造厂、一家闪光灯制造厂,及其它客户。

  邓拉普公司的人性工程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它帮助一家制药厂解决了正确计量药丸的问题(计数过多会减少收入,过少会违反联邦法律,而这两个问题又经常发生)。计数的工人并不能实际数数,他只能用一块刻有比如100个凹槽的铝板插入装着药丸的箱子里。当他抽出铝板时,药丸会落在几乎每一个凹槽里,他扫一眼之后就会知道,他只需要用手再抓4-5颗到铝板里进行自动装瓶就可以了。至少,这就是这种办法能够起作用的方式了。可是,这种药丸计数办法经常会出问题。邓拉普公司的一位员工研究了这个计数过程后想到,这块铝板与许多种药丸的颜色并没有形成鲜明对照。他在每个凹槽底部刷上一点桔黄色,结果,任何没有落进药丸的凹槽就会像警告灯一样亮着。这样,精确度立即上升,问题解决了。

  自50年代开始,人性工程学一直是应用心理学当中一个相当出名的分支,进行这项工作的人在广泛的范围内开展工作,从大型喷气客机到地铁控制中心,从床头收音机到家用电脑。从事人性工程工作的心理学家们研究过几十种问题,包括,是标有刻度的旋转盘通过一个固定的标记容易读些,还是一个指针围绕着一个有固定刻度的圆盘更容易读些(旋转圆盘是更好的设计),怎样使控制钮的手柄更容易找到一些(一种办法:通过不同颜色标记;另一种办法:按照其用途制造成不同的形状,这样,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一个——比如,把着陆杆的操纵杆头制成圆形的,像轮子一样,把副翼控制杆做成片状的楔形物)。

  直到最近为止,美国最有灾难威胁的设备,即核电站,是在其设计中没有得到人性工程学的益处的。1979年发生三里岛核电站事故后,核能管理委员会亡羊补牢,他们认识到,当初设计并建造美国核电站的公司里,缺少进行人性工程研究的心理学家。这也可能就是三里岛机器系统的人工操作部分有严重缺陷的原因所在。本可以提醒操作员,让他们注意到自动停车系统中的一个卡住的阀门的标志不太显眼;几乎有百分之三十的系统标识都挂得太高了,操作员们看不到;一些在某些控制盘上表示正常状态的颜色,在另外一些控制盘上又表示故障。作为这些发现的结果,核能管理委员会雇用了约3O名心理学家,根据这些心理学家的建议而重新制订了新的规章和对全国核电站的指南。

  人性工程学专家们最近的一些发现有:

  ——设备使用者从一些类比性的显示器上读取数据的速度更快,犯的错误也越少,比如手表上的指针,或者航空器的高度批示表之类的显示器,比一些出现在控制窗口中的数字显示效果好得多。

  ——他们理解柱形图、饼形图和其它视觉显示方法的效果,强于一些字母数字式的显示。

  ——如果数据是在一台显示设备上以一个单一的符号型的外形显示出来,比如其边长各个不同的多边形,则他们一眼就可以掌握必须同时阅读的信息及好几种资料的相互关系。

  环境心理学:这种现代专业研究主要处理人类使用其物理环境的方法,和受它们影响的途径。有三个例子:

  个人空间权:跟大多数动物一样,人类也有控制周围空间的强烈冲动。当一组人感觉到某个地区属于他们这个集体时,他们倾向于一起行动,并为彼此的利益行动,而不会像单独一人时那样行动。1972年,奥斯卡·纽曼这位著名的城市规划者在公共住房项目中分析了犯罪的模式,并确认了建筑的位置——建筑面向什么景点,它们半包住或者控制什么样的空间等等——会在其居民中沉淀什么样的共用感和责任感,因此而与低犯罪率联系起来。从那以后,一系列环境心理学家就加大了这方面的研究,哪种住房布置会刺激集体的空间权感觉及相互关系。

  隐私:在不同的社会和我们这个社会不同的各个部分,人们对隐私都有不同的需要,可是,从总体上来讲,某种程度的隐私是几乎每个人都需要的。环境心理学家试图通过建筑的方式满足这种需要。比如,在大型办公环境内,使用隔间或者墙壁而不是敞开的设计,从而使监视者不能直接看到员工,人们发现这样就会得到更大的工作满足和更高,而不是更低的操作水平。

  拥挤:在人口密度经常是很高的环境里生活和工作,这是非常压抑的一件事。当人口密度不能降下来时,环境心理学家就通过建筑样式和视觉操纵使其影响减轻。有一组环境心理学家对一间大学宿舍进行了三种不同建筑样式的测试,以观察这些样式有何种程度的拥挤感差别。一种是一条长长的走道,房间里面住40名学生;第二种是两条短一些的走道,走道两边的房间里面住20名学生;第三种是长长的走道,房间里面住4O名学生,但中间有一间客厅,学生可以在里面会面,里面有门可以把走道划开。尽管最后一种布置的密度与另外两种一样高,可是,学生会感觉到它不那么局促,不那么拥挤,因而也就更适宜一些,更有社会性。

  效能心理学:这个专业主要关心扩大学习和许多技能性活动中的心理能力和运动技能,包括运动在内。

  最近几年,一些有名望的心理学家(有些不那么出名)都极力推崇某些旨在增加效能的训练办法,其中许多是科学心理学主流之外的“新时代”方法。这些包括睡眠学习、加速学习、神经语言学计划、生物反馈、运动技能的心理预演、超感觉知觉、意念移物(仅通过心理努力使物质的东西发生移动或者改变)等等。

  因为人类潜能的发挥在战斗中极有价值,1984年,美国陆军研究院请国家科学研究院对一系列此类的不正统的技能培训进行评估。因此成立了一个“人类效能强化方法委员会”,由14名会员组成,主要是心理学家(有名望的),并由洛衫矶的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罗伯特·A·布约克任主席。这个委员会及其支委访问了10所实验室,以观察这些技巧,听取这些新方法的倡导者和独立顾问人员的汇报,并查看了大量文献。以两份报告的形式发表出来的结论,有些是可预测的,有些是令人吃惊的,一份发表于1988年,第二份发表于是1991年。比较突出一些的发现列在下面,它们解释了扩大人类潜能的各种非正统的办法。(稍后,我们会看到有关更不合正统的方法的结论。)

  培训方法:许多体能训练者和教练都强调“大运动量练习”——对一种技能广泛而持久的练习。有一个例子是在网球“营”进行的培训,学生在这里一天训练好多小时,连续一两个星期不停。委员会报告说,这样一些方法的确能够在短时间内把效能提高到一个高水平,但其收效会迅速消失:

  总体来说,大运动量练习需要学会的某种技巧的构成部分,这的确能够在短时间内(比如就在培训期内)取得很好的效能,可是,从长期来讲,其效果反不如间歇培训来得稳固。在某些情况下,大运动量练习会得出长期的回忆性效能,比间歇性练习的结果低一半的水平,而两次大运动量练习经常不如一次试验性研究的效果好。

  间歇练习效果不仅在运动技巧训练中如此,而且在语言训练中也是一样,特别是在语言学习过程中。尽管心理学家早在几十年以前就知道这一点,可是,大运动量训练期间所得到的短期效果却使一些教练和讲师们难以忘记,并且使学生们受到迷惑。委员会的发现和运动心理学家的劝告,也可能敌不过大运动量培训活动倡导者的推销战术。

  运动技巧的心理实践:最近几年,运动心理学家们一直在向运动员、音乐演奏者和其他运动技能工作者提出建议,要他们在进行实际操作前在心理预演期望达到的水平,他们说,这会改善实际的操作。有些运动员和其他一些人试过这种办法有没有效果。比如,杰克·尼克拉斯就曾说过,他在未打高尔夫之前,总是首先在心理预演一下他挥杆的线路和球的走向。一位中国钢琴家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关了7年监狱,可一出牢门很快就弹得跟以前一样好。他解释说,之所以能够这样,是因为在关押期间,他一直在自己的心里演奏着。

  传说,当然证明不了什么假说。因此,这个委员会检查了大量研究数据,并发现,在有控制的运动技能研究中,一些在心理进行预演的人的确比不预演的人做得好些。可是,光是生理练习比仅仅进行心理练习效果要好些,而两者的结合,在一些生理训练很困难,或者代价很高,并在一些需要计划和决策,而不是自动反应的生理练习中要好得多。这个委员会作出结论说,运动心理学家们的一些张扬说法,对于心理练习的益处来说是夸大了。

改进人类与工作的协调

  我们已经看到两种办法是心理学家们可以改善人类与机器之间的谐调性的:一是测试人们对某些具体机器处理的灵敏程度,再是设计适合人类知觉、反应和移动的设备。还有两种可以提高工作效率的办法,一是调整他们的动作,再是改善工作环境。

  在本世纪初期,“效率专家”们手握秒表和卷尺,分析并修改每一个任务必需的动作。他们研究员工的动作,以确定他们比如说在包装书籍时,是站着包得快还是坐着包得快,用一只手快还是两只手快,书堆放在左边,右边,或者是在纸箱前快。可是,这样一些修改只在于增加产出,经常会使工厂的工作更繁忙,更压抑,更易于疲劳,使工人们产生了敌意,从而引发了更高的错误率和产品缺陷。

  二战期间及二战以后,科学技术不断增高的复杂性导致了一种更大的新概念,即“操作者-机器系统”。这不仅仅是指人类工程学元素的应用,它还召唤着调整工作场地的工作环境,使之符合人类的心理能力和需要,这样就必须改善照明、消除噪音、延长休息时间,改善通信和其它工作条件,这样,疲劳就会减少,工作满足感就会增大,员工的参与感也会增强,怠工和调换也会减少。

  工业心理学家们从工厂慢慢转移到了办公室,他们对经理工作申请者进行领导能力的测试,推荐工作条件的变更以防止歇火,建议修改命令链和内部的交流,以改善协作功能和协同解决问题的能力。曾经是工业心理学的东西现在变成了二战后的工业/组织(I/O)心理学,即如今的心理学家的十分之一的专业。其中有些人企图使自己看上去像纯科学家,他们花很多时间进行理论研究和学习,可是,大部分人都像杰克·邓拉普一样工作,有些人还更像是经理,正如联合品牌公司的让·拉波因特最近所说的:

  作为“执业者”,我集中精力注意每天的组织问题和机会:开设新工厂、组织,增加员工,选择并培养经理人员,改善工作士气等等。我的兴趣已经从对知识纯粹的爱好转移到了行动之中,从正确的方法论到导向结果的行动之中,从做得十全十美的事情转移到了可以改进的事情上面。我更有可能去阅读《哈佛商业周刊》,而不太经常去看《应用心理学日报》。我不断前进的职业发展已经包括了改进我的影响技巧,学习财务基本知识,而不是去参加美国心理学协会,或者工业及组织心理学协会的会议。

  很明显,I/O心理学家的许多功能主要是管理型的,相应的,我们也就不管这一部分。可是,其它一些部分,尽管也是为管理服务的,但主要还是心理学的。我们将要看看其中的两种,这样会使我们了解1/O心理学家们怎样把他们的科学应用到改善人类与工作之间的关系。

  使工作适应人:这有一部分是关于人类工程学的,可是,它包括更多的东西。

  一方面,I/O心理学家注意他们叫做“工作空间包装”的东西,他们不仅考虑私密性和拥挤的因素,而且考虑到照明,最适合于进行各种工作的椅子,办公桌椅相对于抽屉、文件和门之间的空间关系,工作表面的最佳高度和许多类似的事情。

  工作场合的噪音是个奇怪的因素。在有些工作中,它会造成压抑,从而干扰认知过程,可是,在另外一些场合,它又像是有所帮助。比如,一家主要经营少年服装的服装店经理,如果他不能让这些卖衣服的小伙子们有一个听很响的摇滚乐的机会,他是万万留不住这些雇员的。

  I/O关心的另一个地方是流水线或者专业程度很高的工作对人类的影响。专门化为产生效率和高产出,可是,一天到晚做同一些事情的工人们,比如焊一扇汽车门的门角,或者专剥鸡胸皮,或者在键盘上不停地敲进敲出,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工作单调而疲劳,毫无意义。这样的专业化不会有满意,也不会有成就感,反倒使工人疏远了工作,使他们认为工作和雇主是敌人。

  相应的,有些I/O心理学家协同经理们进行“岗位多样化”和“工作丰富化”的工作。多样化是指让工人有多于一种的任务操作,丰富化是指让员工对自己的工作有更大的责任,更大的计划、安排和控制权利。

  每种方法都有各自管理上的麻烦,可是,岗位多样化最近几年已经被好多美国公司在流水作业上所采纳了,至少被一家大型保险工作的主办公室所采用。人们发现这个办法已经改善了质量,尽管没有改进产品的数量。工作丰富化产生了更多的问题,并需要对管理方和劳工方的作用进行更为广泛的修改,可是,在试过这种办法的地方,已发现在改善劳动热情,减少劳动力更新上面取得了效果。

  使人更加适应工作: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指对完成某项特殊工作的工人潜能进行评估。可是,如果是经理,就需要在他们工作几年以后,对他们的工作进行评估,以决定谁一直在上进,看上去像高层人员,谁看上去力不从心,而不太可能再作出更大的贡献。一家保险公司1974年估计,更换一名销售人员的花费是31600美元,更换一名经理的代价是185000美元——今天,这个数字一定翻了好几番——美国海军估计,要培训一名战斗机驾驶员,其代价为1500万美元。

  如我们所知,员工测试是在一战之前开始的。从那以后,它一直在稳定发展,今天,有百分之六十多的大型机构和某些较小的机构使用测试来进行人员选择。其证据是,它确有效果。对一家人工制冰厂进行的典型研究发现,在申请维修工作,其得分为103-120的人当中,有百分之九十四的人后来被确定为非常适合这项工作;而得分为60-86的人,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人适应这项工作。

  对蓝领工人的测试从用纸笔进行的书面工作知识测试到“实践工作样板测试”不等。在实践测试中,求职者要进行与实际工作类似的一些任务操作。白领工人的工作测试同样包括书面测试,以检测其语言表达能力、数字处理能力、推理能力和其它认知技巧,还有其它诸如处理文档、以图形形式发出指令,以及处理紧急电话等等的测试。

  在许多公司里,经理工作的求职者要经过严格的评估过程,这叫做工作能力测评。因为TAT而非常出名的亨利·默里及其它人在二战期间开发出了工作能力测评法,主要是为OSS(战略服务处,中央情报局的前身)选择情报人员用的。OSS测评如我们在前几章看到过的,它依靠的是性格测试和对候选人在好几种人工设定的情形下进行的观察。战后,有些参与过OSS测评的心理学家在贝克莱的性格测评及研究学院对这种方法进行了修改,以使其适应别的目的。他们抛弃了一些只适用于间谍的条件,改为一般的条件,使测评条件适合于几十种专业,测评范围从法律学院的学生到珠穆朗马峰登山队员,从攻读MBA的候选人到获取数学学位的人不等。

  可是,编制出个人评估方案,后来成了美国商业及工业用模式的,却是道格拉斯·布雷这位美国电报电话公司的心理学家。步雷出生在麻省,在克拉克大学读完了研究生,并获得了心理学硕士学位,然后于1941年参了军。他分配到航空人员服务处,进行航行心理学培训项目。他参与起草了书面测试题,心理运动技能测试,还进行了模拟活动,以筛选可以接受培训的飞行员、导航员和轰炸机驾驶员及空中炮手。

  这项工作使布雷对测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战后,他在耶鲁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并教了几年书,可1955年,他突然有了转机,并使他转到了自己终生的事业上面。以前的一位教授推荐他到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因为这里需要一名心理学家进行长期的人员选择研究,以选择可以承担高级经理工作的人员。当时,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每年雇用约6000名大学毕业生,并从职业岗位上提拔好几千人到经理位置,了解如何选择人材当然就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布雷之前,这家公司挑选合格者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步雷之后,他在一年之内组织了一班人马,设计了一种评估办法,并在圣克莱尔的密西根贝尔总部的“评估中心”进行该项培训工作(密西根贝尔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系统中第一个参与经理工作研究的公司)。在评估中心,一次进行12名管理竞选者的筛选工作,他们花3天时间进行面谈、完成一系列的认知测试工作,性格盘点、态度范围和和投影测试,并参与三种主要的行为模拟测试-领导小组讨论,商业游戏和模拟测试。这是一种个人能力测试,他们给候选人发一些记事簿、信件和请求,让他们作出决定,写出答复,并采取其它合适的措施。8位评估人,其中主要是一些心理学家,花一个星期的时间观察并评估每个组的参与者。

  如在所有的纵向研究中一样,布雷评估中最困难的一部分是要等着收集证据,证明这些评估办法是正确有效的。在这些参与者评估的8年以及20年后,布雷重新进行了评估。结果说明他的评估方法非常有效。20年后,曾被评为最有希望的一些大学生中,有百分之四十三的人进入了管理层的第四级(总共六级)或者更高级别,而被评为不那么很有希望的人中,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做到了这一步。在非大学生中,评分很高的人有百分之五十八都到了第三级或更高,可是,评分不甚高的人中,只有百分之二十二的人升到了这么高的位置。

  布雷的评估中心和方法也经有好几年不用了,可是,在七十年代的高速发展经济环境中,它曾风行一时。到1980年,已经出现了约1000多所评估中心;1990年已经出现了2000所。这种方法在几乎每一个工业化国家里使用着,光是日本一处就有150个中心。今天,评估可以短短在一天完成(但更多的是在两天完成),评价可以通过计算机对铅笔答卷评分而大大加快,小级练习还可以通过计算机化的录相模似环境进行模拟。

  布雷作为一名应用心理学家已经得到过六项奖项,最近的一次奖项是美国心理学协会颁的,这个协会1991年给他发了“应用心理学终身成就金奖”。

测试的利用及误用

  雇员对求职者的测试,只是心理学对美国生活产生最为广泛的影响当中极小的一部分。每年,约有2000万美国人参加标准多重选择测试,这些试题是由一百多家公司出版的,有些是数百万美元的大企业。(光“教育测试服务”一家的营业额就达每年2.5亿美元。)最出名的测试是SATs测试,许多大学的入学考试都需要首先通过这一测试;其它一些测试考试的范围从学龄前儿童准备上一年级,到准备上研究生院的学生的推理技巧,到高尔夫球能力测试-还有我们早先听说过的许多性格特征测试。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法律及心理学教授唐纳德·N·伯尔索夫总结说:

     到目前为止,我们国家的每个人都很有可能在某些方面受到测试的影响。测试已经成为一种方法,许多有关人们生活的重大决定都是在工业、教育、医院、心理健康诊所和其它民用服务场所通过测试敲定的。

  比奈在世纪之初研究出智力测试的目的,原是要通过决定哪些儿童需要特别教育使孩子和社会同时都受益的。同样的,心理学和就业测试一向都是以诊断为基本目的的,它的初衷原是要让参加测试的人和与这些人打交道的人和单位受益。测试在最近几十年异乎寻常的发展证明,测试的确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事实上,测试对于现代社会的功能发挥来说是最基本的。如果突然间没有了通过测试得来的信息,中小学校、大学、大型工厂、政府和军事单位的工作将步履艰难,无所适从。

  然而,测试本身也可能导致误用。其最严重的后果莫过于会产生对某些种族和经济利益团体的偏移,同时会使另外一些人受到伤害。很明显,测试对教育和就业产生的后果是,白人有更多的机会,而黑人和西班牙人及其它处于不利地位的人都会受到不利影响。

  对人类能力抱有一种不正确的遗传论观点的人,智力及成绩测试不会构成任何问题。他们相信,中产阶级和上层社会的人之所以在这些测试中得到高分,就因为平均来说,他们在智力上天生比其他人种强一些。如我们所知,高尔顿的信徒们就认为,遗传可以解释不同阶级和种族在智商和其它心理测试中的得分为什么不一样。正是基于这一点,全国的学校在本世纪初期很早就对学生进行测试,让得高分者接受学术教育,得低分者进入“职业教育”计划,因而使学生准备好在社会上各就其位。

  如果这种推论是正确的,这样一些测试和就位就不仅仅是公正的,而且也满足了各个社会成员的最大利益。可是,如果测试成绩反应的是环境的影响呢?如果贫穷和社会不利因素阻止学生和成人发展其潜在的能力,造成他们得的分数比在有利条件下成长的学生或者成人低一些呢?如果是这样,利用测试分数来测量假定的天生能力,并确定各个人的教育及就业机会,这就是严重的不公,也是社会不平等的主要根源。

  在本世纪前半叶,对哪些智商分数和其它认知能力测试可以测量天生的能力,以及哪些会影响到人生经验,一直就有激烈的争论。可是,最近几年已经很清楚了,遗传论和环境论双方心理学家所利用的,主要来自交叉取样(从不同年龄层次中抽取的样品)的数据,不能够实际地解释由皮亚杰和其它发展心理学家所观察到的过程。追踪个人发育期的纵向研究显示,自然和教育并非静止不变的,不是固定的因素,而是交互影响和会随时间变化而有巨大变化的。在人生的任何一刻,人的智力和情感发育都是他或者她的经验和天生能力持续交互影响的结果。

  因此,许多发展心理学家们现在也相信,不同的基因类型会受到环境不同程度的影响;每个人都有其自身的“反应范围”。如弗吉尼亚大学的欧文·戈茨曼所解释的,先天愚型的人在一种丰富的环境中,也许会得到只比他在受限制的环境中提高的智力水平多一点点的发育;一位带有天生遗传因素的人也许会在一种优良的环境里到达比他在受限制的环境里高得多的发育水平。因此,在天生能力的低水平上,环境的影响比它在高水平上时小得多。

  然而,这样的总括不仅告诉了我们有关范围的情况,而且还有自然或者教育对我们任何人产生的相对影响。每个人的历史上有无法计数的特异性因素,使我们无法对遗传和环境对人的发育造成影响时所起的作用进行分析。因此,至少在目前,我们还不可能根据一个人的测试得分来准确地判断一个人天生的智力。

  既然如此,测试怎样能够决定求学和就业而又能公平地对待有特权的中产阶级人士和处于不利地位的其他人呢?到目前为止,答案还只能是通过政治及法律办法来控制测试。1964年的民权法案及其修正案给了少数人及其它处于不利地位的团体以一个法律基础,他们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攻击测试为种族偏见,并要求进行相应的补偿性行动。他们曾在法庭上向教育及就业测试发出挑战,其理由是,这些测试材料是白人所熟悉的,而大部分少数民族团体却不熟悉,而且,从更为广泛的角度来看,少数民族团体,特别是黑人和西班牙人是在极为不利的社会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任何测试,哪怕是以符号而不是词汇等“文化背景公平”的形式出现的测试,也都是不公平的。

  60年代的民权运动风潮最项极的时候,一些活动家团体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激进办法,即彻底抛弃测试,而在纽约、华盛顿特区和洛衫矶市,政府甚至真的禁止对小学生进行智商测试。可是,反对测试的人只在几座城市内有多数力量,而在任何情况下,把呆一些的学生和残疾儿童与正常和有天赋的儿童放在一起,这会极大地降低后者的教育水平,因此,想终止智商测试的活动很快就消失了。

  类似对大学入学考试的攻击也有一些民权活动家和活动团体进行着。比如,拉尔夫·纳德1980年就攻击说,SATs就是在歧视文化背景较差的少数民族学生。反对SATs的抱怨和压力一直在持续着,可没有什么效果。

  然而,在就业测试的范围内,活动家却取得了好几项重大的成功,至少是临时的成功。“总体敏度测试系列”(GATB)可以测量若干认知能力和有些部分的人体的灵巧程度,它是40年代由美国就业服务局开发出来的,长期以来,这个局及其下属省级和地级机构就在使用这个测试作为招聘员工的基础。可是,少数民族团体的GATB平均得分远远低于多数团体的分数,因此,如果得出的分数使比如说百分之二十的白人中选,那么,只有百分之三的黑人和百分之九的西班牙人才有可能中选同一批工种。

  民权修正法案认为以这种办法来使用测试是非法的,不是因为这个测试不能测试出雇主需要的能力,而是因为国家有给予处于不利地位的人以相应补偿的政策。“就业机会均等委员会”的裁决及一系列法庭仲裁结论,已经导至一种叫做“团体内均等”或者“种族内均等”的解决办法。根据这项政策,参加测试的人被推荐工作不是以其原始得分为基础的,而是以其在同族人或者同一人种中的得分情况为基础的。在参加考试的黑人中得了第85名的黑人,将与在参加考试的白人中得了第85名的白人处于同一竞争水平,哪怕这位黑人的得分比白人的低。与白人得了同样分数的黑人将处于更有利的位置。最近几年,38个州的就业局都使用了团体内均等的办法,有些用得多一些。一般来说,雇主也附和这种办法,主要是因为它有助于他们满足政府肯定的行动要求。

  有些心理学家攻击种族内均等是对测试的歪曲,也扭曲了测试对工作适合程度的测量,政治保守派攻击它是一种非法的“配额制”,对白人极不公平。国家研究院1989年进行的一项研究支持种族内均等,但建议就业服务局把就业推荐不仅仅建立在GATB分数上,还要以求职者的经验、技能和教育水平为基础。这个委员会看到了争论双方各自的好处:

  是否能公平利用GATB分数的问题,不仅仅是仅考虑心理测定就能解决的——推荐政策光凭公平方面的考虑也不行。如果说对黑人、妇女和其它某些少数团体有一种强烈的联邦要求,以使他们进入经济主流的话,同时也有一种对改善生产率和强化这个国家在世界市场上的竞争地位的强烈利益。

  在1991年就民权法案进行的国会辩论中,种族内均等问题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为了争取通过一项布什总统不会否决的法案,赞成种族内均等政策的国会议员们只好向反对它的人让步。这项法案最后通过了,禁止在种族基础上“调整测试分数”,从这以后,就业服务局的1700个州县级办公机构禁止实现种族内均等政策了。

  人们如何看待此事——不管人们认为以求职者的种族内均等为基础来推荐工作是对测试的正确利用或者是误用——取决于一个人的政治哲学。

  再简单说说两种值得争论的测试用途:

  诚实测试:“诚实测定”已推销了十多年,雇主们对它的利用最近已经相当频繁。而且不无道理。全国事务局1988年估计,员工偷窃每年给美国商业带来150-200亿美元的损失。有些诚实测试通过直接提问了解人们对不诚实行为的态度,比如:“你认为从工作场合把小玩意儿带回家是一种偷窃行为吗?”或者,他们询问求职者对行为迟缓和消极怠工的态度。另外一些测试使用一种间接的方法,他们测量性格特征,心理学家可以根据这些性格特征推论出求职者对诚实的态度。这样的测试包含这样一些问题:“你多长时间会脸红一次?”“你不是不经常会感到窘困不安?”“你经常整理床铺吗?”

  毫不奇怪,劳工组织对诚实测试一直就是大加反对的。至少有三个州的立法机构已经听到了提议,要求禁止诚实测试,而国会就业机会委员分会也于1991年举行了测试的听证会。反对它的人有好几项理由:这些测试既无效也不可靠,因此经常错误地把诚实的人定为不诚实,使他们的名誉失损,机会减少;另外,这些测试还是对隐私权的侵犯,它们还对少数团体有“不利影响”,使他们当中比白人更多的人得不到就业机会。

  美国心理学协会的一个综合调查组,在对诚实测试进行了为期两年的广泛调查后,于1991年得出结论说,许多测试的出版者对其有效性和可用性只字未提。这家协会因此力荐雇主们不要使用这些测试。可是,对少数一些可以得出信息的测试来说,综合调查组发现:

  证据的优越支持其预测的有效性……只要有证据存在,它与事先的想法总是一致的,即,这些测试反应了个人的诚实及可靠度,或者是否值得信赖。

  情绪稳定测试:1989年11月,一位名叫西比·索罗卡的男人申请加利福尼亚一家塔格特仓库安全人员的工作。他被要求进行两项测试,一项是明尼苏答多阶段性格调查,另一项是加利福尼亚心理测试。索罗卡起诉塔格特的所有人戴顿哈德逊公司侵犯了他的隐私权。那些测试(我们在前面的一章里已经讨论过了)有多重目的,其中一项是要过滤出情绪不稳定的求职者,因为他们不适合从事象警官、飞行员和核电站操作员等的“安全敏感”工作。测试卷里面包括了好几百个项目,有些涉及宗教(“我的灵魂有时候会离开我的肉体,”“我坚信,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宗教”),有些涉及性生活(“但愿我不会受到有关性方面的想法的干扰”,“我受到与我一样性别的人强烈的吸引”)。

  索罗卡提出控诉说,他因为这些测试而极度烦恼,这使他的隐私受到了侵犯。他请求,必须立即禁止塔格特利用这些测试的结果,而且禁止该公司继续使用这类的测试。他的法律诉讼上了新闻头条。早就有很多隐私侵犯诉讼起诉一些就业单位的药物测试,可是,在就业过滤中进行标准性格测试而被起诉侵犯隐私权的案子尚属首例。法庭否决了索罗卡立即禁止利用该测试材料的请求,但上诉法院同意了他的请求。法庭没有限制所有类似的测试,而只限制了那些包含没有道理的、侵犯性的问题,如涉及宗教及性生活的问题。

  到本书付梓时,该案尚未了解,可是,不管索罗卡的案子结果如何,他总算已经在向个人测试的进攻中建立了滩头阵地。其它对个人测试最近的攻击,都是以破坏名誉和引起精神痛苦的名义进行的。说得清道理的测试与对测试的误用之间的界限正在重新划定。至于划在什么地方,目前还不得所知。

暗中说服:广告及宣传

  “人生无处不在说服,”心理学家埃莉诺·西格尔在美国心理学协会的《APS观察家》上这样说道。她还说:

  人类社会几乎所有的社会交往——一些非人类的灵长类动物之间亦是如此——都含有说服的意味在里面。因此,影响人们决策的有关心理过程的知识也具有不可低估的潜在积极意义。

  还有不可低估的消极意义。直到现代文明来临以前,人类一直在说服别人相信自己信仰的上帝,说服别人做爱,或者向别人推销不那么值钱的货物。他们使用的都是人人皆知的技巧,或者习惯的办法,对方通常也应该知道这些伎俩。罗马议员倾听西塞罗发表对卡迪林的攻击言论;快要哗变的船员们倾听哥伦布确凿无疑的保证;把参加科登·马特牧师的布道视作天经地义的清教崇拜者,他们听牧师愤怒地谴责罪恶,描述着末日惩罚的可怖场景,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头脑和心脏部在以一种文化界定好的方式被人操纵着,他们也就在这样一种氛围里作出自己的判断。

  可是,随着科学心理学的到来,有知识的人就有可能利用新科学的某些发现,通过一般不被人看作说服的技巧来影响别人的思想和感情。

  这可以说是好心而为。教师们用来激发孩子们学习,心理治疗者师用来启发病人产生一些变化的复杂技巧,都是暗中说服的心理学用于为别人谋利益的例子。

  可是,这些技巧也可以用来诱发一些对对象有害的行为,不仅是指它有形的代价,而且是指选择的自由这种代价。那些被说服的人也许会被剥夺掉自己的理性,因而比斯金纳打乒乓球的鸽子差不太远,他们会成为没有头脑的动物,盲目地服从别人的意愿,对自己的利益全然不知。

  利用或者滥用心理学来说服别人现在是如此风行,以至于桑塔克鲁兹的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安东尼·普拉特堪尼斯和埃利奥特·阿伦森把他们于1992年出版的对这个课题的研究称作《宣传时代》。他们不仅仅是指政治或者宗教的宣传,而且还指任何“带有一种观点的交流,其最终目的是要接受信息的一方‘自愿地’接受这个立场,就好像这个观点是他或者她自己的”。

  由于我们感兴趣的是暗中说服的心理学的误用,只好跳过明白无误的说服,比如诚实的广告;主要不是依靠暗中使用心理学原理,而是依靠“故意的假情报”(里根政府就反伊朗军火交易撒的谎)进行宣传的技巧;欺诈性的标签(里根称反伊朗分子为“自由战士”);对很容易煽动起来的情绪不加掩饰的鼓动(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坐在麦克林轮胎上的照片);最后还有对心理学的某些军事用途,包括战俘审讯技巧和洗脑活动,这些都不是暗中进行的,而且在任何情况下都被认为是合乎道德的,在战争期间是讲得出道理的。

  在广告中使用心理学知识进行暗中说服是很常见的。确切地说,很多广告直接以诱人的灯光照射产品,赞扬它的益处,还表明它的价格。可是,美国每年花费的450亿美元中的相当一部分电视、收音机和印刷广告,是支付用从心理学原理中得来的一些暗中说服技巧传达的信息的。如记者凡斯·帕克德在《隐蔽的说服者》这本在1957年揭发这些丑闻的曝光材料中所说的,心理分析原理当时被广泛利用——他还说,到1980年,情形还是如此——以“转移我们不想思维的习惯、我们的购买决定和我们的思想过程……我们当中的许多人都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模式中深受影响和操纵,远远超过我们能够意识到的程度”。

  沃尔特·迪尔·斯科特和约翰·沃森和其他一些人,早期把心理学原理运用到了广告中,现在看来他们还是相当光明正大的,可是,在40年代晚期,一些暗熟弗洛伊德心理学的人已经在转弯抹角、刁滑和大肆利用心理学了。这里面最出名的一个是已经过世的欧内斯特·迪希特。迪希特出生在维也纳,在维也纳大学得到心理学博士学位,然后搞了一阵子心理分析,可是,因为他是犹太人,因而在1938年逃避纳粹迫害而来到美国。其他大部分逃难的心理分析师都在新的环境里重操旧业,可他不一样。他认识到,美国的广告商是比神经病患者更大的猎物,因此开始兜售他作为一名心理学专家的服务,因为他知道消费者潜在的欲望,因而可以激发他们的消费欲望,以购买其客户的产品。

  迪希特不是惟一产生这个念头的人,其他意识到无意识心理学的人都开始干类似的工作了。可是,他是后来称作“动机研究”潮流中的关键人物。他利用心理分析理论形成假设,然后通过面谈、问卷和样品广告,在他的总部所在地纽约哈德逊河的巴豆城好几百个家庭进行测试。热情奔放,精力充沛的迪希特大言不惭地赞扬说,成功的广告机构可以“操纵人类的动机和欲望,并形成对物品的需要,对此,公众以前并不清楚——也许根本就不想去购买的需要”。

  他所从事的工作有一个很好的证明,那就是他利用动机研究进行的第一次研讨。他的客户是康普顿公司,像牙皂是这间广告公司的客户。如迪希特后来所回顾的,他对广告公司的经理们说:“洗澡是一种心理解放的仪式。你清理的不仅仅是身上的污垢,而且还有罪恶感。”他通过谈话和问卷收集的证据说服了他们;在他的帮助下,他们采用了他的建议,写出了:“聪明起来,用像牙皂重新开始……洗掉一身的麻烦。”

  他还极大地改变了香烟广告的力度。在50年代早期,香烟广告要么强调享受的一面,要么强调香烟对身体健康的益处。迪希特认为两者都没有力度。根据他的分析,典型的美国人基本上都是清教式的,在使用任何自我陶醉的产品时会有一种罪恶感。相应的,迪希特告诉为香烟做广告的公司人员说:“每当你销售自我陶醉的产品时,你得同时平息罪恶感,并提供一个办法。”为了找到这样的罪恶消除因素,他对350名吸烟者进行了深度研究,然后发现了人们为什么会抽烟的十几种“功能性”原因:为了减轻紧张感,为了平易近人,为了传达出一种男性特征等等。结果,他的客户的广告,以及后来的许多广告,都表现一些处在压力下,在公司里和在远方牧场上的人物。

  在许多年里,动机研究是广告业的热门话题,在某种范围内今天依然如此。可是,到70年代以后,广告业内对心理分析的一套把戏不太感兴趣了——它并没有产生预料中的惊人效果——并开始转向更新的心理研究,寻找更明显的说服办法。

  有一项有用的成果是60年代晚期由罗伯特·再因茨发现的“反复曝光”效应。如我们已经知道的,再因茨发现,反复暴露在哪怕没有意义的符号面前,也会让观看到这些符号的人产生熟悉感和愉快的反应。广告公司的心理咨询顾问建议他们的客户说,产品品牌和标识简单的反复曝光,哪怕没有合理的解释和费时费力的辩论,也会使观看它的人产生动摇。许多广告机构测试过这种办法,并发现的确如此。在一场长时间的足球比赛或者网球比赛中反复不断地出现产品名称(当然还有男子气概或者性感的图象,阳光下开心的场景等等)会产生其效果。当球迷购买啤酒或者网球鞋时看到自己经常看见的名字,他们会自动产生不假思索的反应。

  最近几年,这种方法在为政客做的电视宣传片中也风行起来,这损害了民主过程。在就一些议题进行的合乎逻辑的长篇大论中,流行的方式是让观众集中接受长达30秒钟的轰炸,或者竟用短小的商业品来反复不断地使用竞选者的名字,并用极单纯化的“声音”加以强调。这会通过简单的重复而转变人们的好恶。你可以把这称作宣传,可是,在这样的宣传与暗中进行的广告之间没有真正的差别。在两种情况下,都有某种东西在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兜售给观众。

  还有一些实验室发现成果是最近几年已经投入到产品广告和宣传中了的:

  ——在1982年进行的一项基于经典条件制约理论的实验中,受试者看到一种颜色的钢笔,同时听到悦耳的背景音乐,看到另一种颜色的钢笔时听到不悦耳的背景音乐。后来,当受试者面对着几种钢笔的选择时,他们倾向于选择曾伴有悦耳音乐的那一种。这个原理经常用于电视广告节目中,看似无害,但却会引导人们作出自己也不明究里的选择。

  ——与这一短期条件制约效果相对照的是,长效“睡眠者效应”也通过实验展示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由广告引发的情感反应会与产品名字发生分离,尽管名字还是被记住了。因此,一则通过不愉快的情绪而使人集中注意力的广告——当前电视上做的泄药广告显示一个男人皱眉头,远处还伴有深沉的男人痛苦挣扎声——会产生记忆的效果,而不是相反。观众有可能会认为广告制作者很愚蠢,竟用一种令人生厌的镜头或者令人不快的场景来做广告,可是,日子一长,他们记住的将会是产品,而不是令人不快的反应。

  ——广告公司的一些心理学咨询专家利用脑电分析找到哪种脑波活动伴随着客户的广告片。埃里克·克拉克在(需求制造者)这本最近的广告揭露书中引述了一个例子,讲的是广告片如何强调一种早餐麦片的营养价值。一些研究人员把广告片放给一些小孩子的母亲看,她们的脑电图显示,广告片刺激了其大脑右侧,使其右侧活动更加频繁(情感更丰富的那一半),而左脑却不明显(更理性的那一半)。因此就没有能够把意思传递过去。问题在于提供广告的人。他太漂亮了,而母亲们注意的是他,而不是他所说的话。当他被一种画外音所替代时,观看者的大脑波形就改变了,商业片获得了预期的效果。

  ——由里昂·费斯丁格和伊莱思·沃尔斯特在许多年前进行的一项实验显示,道听途说的消息更容易使听到消息的人信以为真。而假如听话的人知道讲话者意识到自己在场时,效果往往不好。从无意识的角度来看,我们大家都会受到影响,凡不是专门来说服我们的东西,我们往往听得更带劲,而往往专门来说服我们的话却不能改变我们的立场。几年以前,有一则广告片讲的是E.E.哈顿经纪人公司。片中显示所有的人都不出声地坐在一间屋子里,等待倾听一个人私下里给他的朋友讲一段哈顿公司的建议。同样的原理也支撑着许多“偷拍”的广告片,一些人在赞美着某些产品的好处,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拍下来了。

   ——一组社会心理学家进行了一项实验,以找到打岔对一个正在被说服的人产生的影响。他们发现,在合乎道理的劝说中被岔开的人,比没有被岔开的人更相信劝说者说的话;如果劝说不怎么有力,则效果更为明显。研究者的解释是:分神会干扰观众或者听话者评估或者在心理与这段信息争辩的能力。最近,按照普拉特堪尼斯和阿伦森的说法,电视广告已经利用了这个发现:

  例如,广告者可以通过以正常速度的120%的速度,把一个36秒钟的广告片“压缩”到32秒钟。从心理学上讲,时间压缩广告很难与之争辩。打个比方说,广告者正在以每小时100英里的速度说服别人,同时,你保持住这个速度限制,并试着以每小时55英里的速度为自己辩护。你就一定会输。

  看电视的人也许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最近的一些广告片经常是些快速闪动的画面,同时伴有砰砰响的一些话,这就是原因。

  ——许多广告微妙地劝说孩子们购买对他们不好的食品,或者劝他们抽烟。《纽约时报》最近的一篇社论雄辩地说明了这个情况:

  本期的议题是自1988年以来就已经出现的骆驼卡通。R·J·雷诺兹说,骆驼卡通的设计只供成人消谴,公司无意吸引年轻人的注意。

  可是,上星期发表在《美国医学协会杂志》上的研究表明,骆驼卡通对儿童的影响远胜于对成人的影响。人们发现,6岁的儿童对“乔老头”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米老鼠。还有人看出,这项宣传活动已使抽骆驼牌香烟的少年人数剧增……

  骆驼牌香烟广告传达出一个清晰的信息,即抽烟是一种时尚。一头晒日光浴的骆驼卡通宣称,抽烟是老练成熟的标志。另一份广告把一群骆驼画成爵士乐队,有太阳镜,有西皮士服装。公司的派送品也强化了这种概念,他们用免费T恤衫、棒球帽和可充气空气垫奖励抽烟的人。

  香烟广告必须带有抽烟有害人体健康的警告标识,可是,像骆驼牌香烟这类的广告现在都张扬浮华得很,警告标识简直就让人们视而不见。

  ——同样严重,也可能更加严重的是,它利用了基于潜抑仇恨或恐怖的符号。最著名的一个例子是过世的李·阿特沃特设计的一系列宣传片,他是乔治·布什总统1988年总统竞选活动的总设计师。该片说,麦克·杜卡基斯应该对让杀人犯威利·霍顿放周末假负责,该杀人犯在监外拷打了一位男士,并强奸了其女友。可是,该片真正的意图在于通过霍顿这个丑恶、蛮横的黑人形象来制造一种影响。

  这只是广告及宣传中无意识说服因素中的少数几个例子。我们在心理学史的流览中还见过许多其它的例子,其中有募集基金时的脚踏在门槛内的技巧(请求帮点小忙,进而要求更大一些的),还有卡拉曼和特沃斯基的歪曲决策实验(用胜出条件表达的选择有更多的人选择,而以损失条件表达的统计上的同等选择却只有少数人愿意)。数千种研究已经调查出影响说服的种类众多的其它因素,其中许多发现是广告商、政客、宗教领袖、各种活动家和说服业中的其他人一直以来及当前都正在使用着的。这些发现都用来操纵美国人,使其在无意识的动机或者害怕基础上作出因之而来的决定,这些都是心理学的误用——虽然不像在原子弹中对物理学的误用,或者像在生物战中对生物学的误用那么严重,可是这也不算小事情,更谈不上无害。

  然而,我们应该结束这方面的讨论,转到更愉快的话题上来。暗中说服最令人惊异的形式证明并不可怕。1957年,詹姆斯·维卡利这位市场调研员宣布说,在新泽西福特李的一家电影院放映《野餐》这部电影的时候,他把“请喝可口可乐”和“饿了?请吃爆米花”这两句话以三千分之一秒的速度每隔5秒钟在银幕上闪现一次。他说,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两句话,可是,在6周的试验期内,可口可乐的销量增长了百分之十八点一,爆米花的销量增长了百分之五十七点七。

  这个故事引起了轰动。公众十分惊骇,社会评论家发出了警告,在收音机和电视上做潜意识广告立即成了70年代的热门生意,商店播放背景音乐,里面包含有无法注意到的偷窃警告,而联邦通信委员会也作出相应规定,说利用潜意识信息有可能导致吊销广播执照。

  这些全都是废话。在《宣传时代》一书中,普拉特堪尼斯和阿伦森报告了他们对200多篇论潜在信息的学术论文的研究。大部分论文都没有证明说这样一些信息果真对人的行为产生影响,而那些的确产生了影响的信息“要么在理论基础上是完全错误的,要么不能够进行复制”。

  另外,他们还引述了一个好笑的实验。在这些实验中,加拿大广播公司把“现在就拨电话”这句话通过潜意识的方式在一次大众星期天晚场表演中播放了352次,事先还告诉看表演的人们说,将有一段潜意识信息要播放出来,并请大家说出这段信息的内容。这段信息对实验期间的电话使用率没有产生任何改变,近500名写了回信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的报告是正确的答案。然而,许多人很明显知道维卡利故事的人都说,他们在表演期间感到饥饿或者口渴。

  可是,所有相信维卡利故事的人都受了骗。《广告时代》1984年的一篇文章说,维卡利承认,他最早的一次实验是哄人的,目的是为了给他入不敷出的营销公司拉客户。

法庭心理学

  貌不惊人的雨果·曼斯特伯格是第一个建议把心理学应用到法律系统中的人,因为这正是统治结构中的基础。他在1908年出版的《证人席上》一书中总结了影响证词的一些因素中的心理学知识,然后说,应用心理学应该对法官、律师和陪审团有所益处-他批评所有这些人“都以为其法律本能及其常识使他们拥有全部必需的知识,甚至绰绰有余”。可是,这本书产生的收效却极其有限。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内,心理学家很少充当专业证人,他们只为少数几个大城市的警局选拨人员,他们对法律系统中的心理学进行的研究没有产生直接的影响。

  然而,从60年代开始,把心理学应用到法律系统中的兴趣大增起来。尽管法律职业人员和心理学家继续保持紧张的关系,可是,应用心理学现在已经充斥于法庭、法院和审辩听证室了。《法庭心理学手册)的最新版本是由心理学家欧文·B·威纳和阿兰·K·希斯编辑的,内容达700页之多,其章节涉及好几个应用领域。每个领域都涉及许多具体的活动,既有民事活动,也有刑事活动。试举几例如下。

  ——心理学家现在可以充当法庭顾问,以解决监护权争端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涉及父母的能力,并以临床评估方法为基础提出建议。

  ——在赔偿金案子中,心理学家可以作出证明,因为赔偿金涉及员工认为某种生理或者心理伤害是工作场地的损害导致的结果。这样一些赔偿要求每年达到数十亿美元,它经常涉及诈病及诈骗;心理学家的工作是要与提出要求者面谈,对原告进行测试,并报告自己的临床印象。

  ——测评法庭人员的公正性,它可以用来辨别犯罪嫌疑人。心理学家们会得出对公平和不公平人员组成的研究发现。不公平的人员组成有可能会使辨别变得十分明显,因为他们能使用“替身”——代替别人站在某个位置上的人——与疑犯的外貌极不相同,或者在照片组成中,通过使用疑犯皱眉的照片和替身中性的或者微笑的照片做到这一点。

  ——心理学家还能充当法官和检察长的观察人员和顾问人员,使他们在询问一位少年,以确定其作为证人的成熟程度。

  ——收集性虐待的证据,因为一些小孩子太小了,无法知道怎样在法庭上作证。利用从儿童疗法中借来的方法,心理学家可以观察孩子玩玩具,以确定与其所宣称的受害情形类似的情景。

  ——会见并测试寻求精神错乱保护的疑犯。这个保护措施成功实施的情形远远不及公众假设的水平。有调查发现,公众认为有百分之四十的罪犯使用到了精神错乱保护,有三分之一的人申请成功,可是,专家估计,按照精神错乱的标准,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重罪犯人是无辜的。

  法律系统中其他的心理学应用领域值得人们怀疑,因为职业工作者不是很愿意接受这些观点,它们的结果也是不稳定的。这里有一些例子:

  危险程度判断:审辩组经常请心理学家预测,一个犯过暴力罪的犯人如果出狱的话,他再犯别的重罪的可能性大不大。威利·霍顿给心理学对未来暴力行为的预测评估带来了坏名声,因为他跟其他杀人犯一样,出狱之后又重新杀了人。

  对暴力预测的五项研究的回顾经常被人引用,它发现,临床工作者所做的预测只有三分之一的准确度。(然而,这类的许多错误都是无害的“错误预报”——预报某些人释放后会重犯大罪,结果却没有犯。)美国最高法院回顾了一位名叫托马斯·贝尔福特、被叛了极刑的犯人的案子。这人的律师宣称,预测贝尔福特未来会旧罪重犯的证明不应该考虑在对他的量刑中。1983年,最高法院不同意,认为这样的证词不一定就是不可靠的。可是,包括“美国精神病学协会”都认为,涉及死刑判决时,危险度的预测经常会出错,因为不应该在这样一些极刑情形下使用。

  谎言测试:心理学家、立法人员、律师、法官和新闻界已经对测谎器的用途和有效性进行过长时间的争论。如我们已经看到过的,有关撒谎的焦虑,特别是当受试者被问及包含与犯罪有关的关键词句的问题时,会产生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和皮肤电增阻强等的症状,这些都会明白无误地反映在测谎器上。可是,对这个课题进行的大量研究既提供了支持它的证据,也有反面的证据。有人分析了对测谎器的用途进行的十项最为仔细的研究,分析表明,测谎器比纯粹的碰巧好百分之六十四——这就好多了,可是,要使其用作呈堂证词,那还远远不够准确。

    波士顿大学应用社会科学中心的主任列昂纳德·萨克西令人信服地解释了测谎器的弱点。他说,测谎器不是谎言测定器,而是一种恐惧测定器。如果人们害怕机器会暴露他们撒谎的真相,他们会产生机器报告出来的恐惧反应——可是,如果他们不相信测谎器能够这样,他们会照样撒谎而不担心,而机器会说他们一直是在讲真话。

  由于测谎器不可靠,其有效与否也值得疑问,大多数法庭并不经常把结果当作证据,而心理学家们也很少做测谎测试。(一般来说,只有一些自称“测谎者”的人才经常做这些实验。)可是,几乎有一半的州承认这些测试的结果,如果起诉方和辩护方事先都同意这样做的话。在马萨诸塞、新墨西哥,偶尔还有其它一些州里,辩护方可以在起诉方提出异议的情况下引用测谎结果,假设这些数据“发生在辩护过程之前”的话。

  原告和被告有时候会在庭审之前进行测谎试验,如果结果对各自有利,他们会把情况向新闻界公布。结果并不会成为证据,但公众,也许还有该案陪审团的成员,会在这些所谓的证据的基础上形成一个意见。

  陪审团员的科学选择:这种法庭心理学应用的社会价值是值得怀疑的。其提倡者宣称,这会使陪审团审判更公平一些,可是,它的目的是要选择一些预计会偏向心理学家的客户的陪审团员。

  陪审团员的科学选择只有20来年的历史,它是一种特别服务,会花费原告或者被告5-25万美元不等的费用。当然,它主要用在重大索赔诉讼和关键民权案中。这种服务大多是由市场调研及管理顾问公司提供的,他们拥有自己的雇员,或者临时聘用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用他们的研究结果给客户的律师提供有关应该选择或者避开何种陪审团员等的信息。

  当然,律师本人也有经验,知道在不同的案件中应该选择哪些不同的陪审团员,他们使用预备询问法(对可能陪审团员的预先询问)选择他们认为不会偏向反对——或者更好的——会偏袒其客户的陪审团员。这个办法之所以是相对公平的,是因为双方都可以询问每一个候选人,以便选择或者避开他或者她。陪审团员的科学选择给这种过程增加了暗中收集到的信息,它关系到可能陪审团员的性格特征和背景特征,专家可以据此提出比律师提出的准确得多的预测,即他们会对涉案双方如何反应。

  这种方法很早但仍然处在使用中的一个例子,是1975年由辩护方进行的一次陪审团员科学选择。当时,一位黑人囚犯琼恩·利多声称被一名监狱看守强奸,然后用冰铲杀害了看守。为辩护方工作的一组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首先进行了人口统计。他们确认,案发地北卡罗莱那波福县的人口中,有百分之三十是黑人,可是,陪审团里只有百分之十三点五的黑人,因此,他们向辩护律师提出了上述意见。因为这个原因及其它一些原因,法官批准了辩护方要求更改审判地的动议。

  在新审判地,研究小组进行了一项社区调查,以了解当地人对刑事犯罪辩护方的态度。他们利用社会心理学方法分析了数据,并得出了“好”、“环”陪审团员的大致情况。比如,黑人妇女和至少受过大学教育的年轻民主党人,其拥有的社会价值观和对利多的案件的看法,多半有可能会使他们偏向于同情她。

  下个阶段完全是心理学上的。一位人体语言专家在预备询问中观察了有可能成为陪审团员的人,根据他们的姿势、动作、眼部接触、声带音调和讲话时的犹豫程度判断他们的求实精神和焦虑水平。(有些陪审团员研究人员,还把可以指示陪审团员是在理性还是感情基础上作出决定等的特征包括在考虑之中。)人体语言专家把他的评估交给律师,律师把这些建议和来自社区调查的态度情况当作选择或者避开一些陪审团员的基础。尽管起诉方极力反对,但所选择的陪审团员最后还是完全偏向利多一边的,经过五星期的审判后,全体陪审团员都认定她无罪。

    在其它一些审判中,陪审团员科学选择减少了许多未知的情况,他们为选择过程增加了许多预计的情况,都基于特定陪审团员对大公司、左派分子、寡妇、黑人、竞争性市场营销、警方、同性恋、因事故致残的截瘫病人等的态度。

  这样一来,陪审团员的科学选择就与辩护方必须由一个公平地,有代表性地选择来的人群进行判断的原则发生了直接的冲突。如一位陪审团研究者率直所言:“任何告诉你说陪审团员的选择是为了找到一个公平的陪审团的人都在撒谎。律师希望找到一个有利他这边的陪审团——否则,他们可真是太笨了——而陪审团的寻找也为他们提供了一条合理的办法。”根据陪审团员可预测的行为来选择陪审团员,这会暗中破坏陪审团审判的道德基础。

界限之外

  快淹死的人连稻草也抓,人逢乱世必定求助于神灵的力量以获拯救。这也许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最近几年以来迷信盛行,妖气挡道了。新时代的人迷信神秘的信仰、功法和江湖秘方,因为据说这些东西能够给我们以超人的力量、健康、安宁、顿悟和喜悦:金字塔的魔力、晶体的神力、香气疗法、灵魂转世、外星信息、通灵、意念发功等等。

  同样,最近几年,一些非正统的心理学学说和实践都宣称可以延伸人类心灵的力量,它们远远胜过主流科学心理学受欢迎的程度。问题在于,心理学中的这些旁门邪道是这门传统科学的延伸,或者像催眠术和颅相学一样是伪科学的种种变形,专门欺骗那些木头木脑的傻子。

  相信和不相信的人都有大量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可是,我们可以走一条捷径,即我们可以依靠前面提到过的两篇报告,也就是美国研究委员会成立的调查小组——人类效能强化技巧委员会分别于1988年和1991年发表的研究报告。这个委员会的目标不是要去揭穿不同的心理学技巧,而是要给美国陆军提供建议,因为陆军可以借用人类能力的延伸而受益,这就证明这种研究是有效的。在这里,我们以小结的形式谈一谈这个委员会对一些叫买得很凶的技巧的研究发现:

  潜意识自我帮助:最近几年以来,通过邮购和超级市场及书店货架进行的潜意识自我帮助磁带的年销量已经超过5000万美元。出品人宣称,使用这些方法,人们可以减轻痛苦,戒烟,控制饮食,增强自信心,消除压抑心情,治愈阳萎阴冷,还可以达到其它有价值的目的。

  与潜意识广告不一样,这些包含在磁带中的信息不是以微秒形式,而是以正常速度传达出来的,尽管它们都藏在音乐、海浪轻轻的拍击声或者其它掩饰性的声音里。据称能增强自信心的一盘磁带也许在这样一些声音的掩盖下,包含着不为人知觉的重复信息:“我每天都越来越相信自己了。”其中的理由是,隐藏的信息是通过无意识感觉到的,它能够有力地影响使用者的感觉、思想和行为。

  该委员会研究过的最广泛的一项实验是一种双盲实验。志愿者要进行记忆力和自我信心测试,然后在五个星期的时间内使用通过商业手段生产出来的潜意识自我帮助磁带,不管是用于增强记忆力的,还是用于提高自信心的,再后进行重新测试。他们不知道的是,只有半数的人得到了他们认为的那种磁带,另一半人中,被告知他们拿到的是可以增强自信心的磁带实际上是用于增强记忆力的,反过来也是一样。

  所有这些实验组得到的结果显示,这些磁带“没有产生可感知的效果,不管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也不管是在提高自信心方  面还是在增强记忆力方面,可是,许多信仰者却不这么认为”。另一个进行了类似研究的小组不那么谨慎地说,潜意识自我帮助音带是“哄人的”,是“完全的骗局”。

    睡眠期学习:从1916年到70年代,一批心理学家尝试过对一些处在睡眠中的人小声地播放需要学习的材料。其理论是,这些材料将会在无意识水平上被听到,因而不用费力就可以吸收。该委员会报告说,早期的研究不确定,因为没有铁的证据证明受试者的确是睡着了。可是,后来的研究涉及使用脑电图显示出来的阿尔法脑波活动,以证明睡眠者的确处于熟睡之中,但这些研究得出的结果却是否定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学习过程。

  然而,总是还有证据存在,证明学习有可能在较轻度的睡眠中发生。几年以前,有一位研究者对嗜好咬手指甲的人进行过治疗。他在这些人夜晚熟睡期间播放一句话的录音:“我的指甲咬起来味道真怪。”每晚播放3O0次,一连播放54个夜晚。有百分之四十的人不再咬指甲了。可能的解释是:由于大部分人在睡眠中有不同程度的级别变化,较轻度的睡眠期间有可能发生学习过程。该委员会的结论是:

  本委员会没有找到证据可以提示在能检测的睡眠中发生了学习过程(通过脑活动的电子记录加以确认)。可是,正要醒来时的知觉和对语言材料的解释,可以通过在较轻的睡眠阶段提供该材料而加以很大改变。我们的结论是,对在睡眠期间提供的材料是否存在学习过程,以及学习和回忆的程度,都需要重新加以检测。

  神经语言学教程(NLP):这套办法原来是由两位值得尊敬的心理治疗师理查德·班德勒和约翰·格兰因德设计出来的。目前,许多人和一些公司都在极力推销该方法,声称它能培训一套相当有价值的技能。培训者通过NLP培训点、专题讲座和一些学校讲授该法,使其成为热门生意。

  NLP的使用据说可以增强人们与他人相处的影响力和有效性。其核心概念是,人们在进行心理和生理活动时,会利用特别的感觉系统——视觉的、听觉的、触觉的等等——来想象正在处理的材料。按照NLP的说法,人们最容易受到一些以自己喜欢,或者当时正在使用着的表现方法表现出来的材料的影响。接受NLP培训的人依靠像眼球运动、姿态及呼吸频率和语言等的暗示。他或者她依靠这个信息进行“模拟”(模拟其他人的身姿、呼吸率和比喻的选择),“入定”(一种条件形成,以引发某种具体的反应),因此而扩大他或者她对其他人的思想、感觉和意见产生的影响。这种方法因为明显的原因而对一些董事、经理和销售人员特别有吸引力。

  然而,该委员会找不到任何对NLP的有效性进行的、在科学上可接受的评估,因为,如该委员会所言:“NLP的经营者、承办人和从业者都不是实验心理学家,而且也无意从事这样的研究。”现存的少数几例不彻底的研究证据“既不是中性的,也不是否定的……总体来说,到今天为止,只有很少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实验证据能支待NLP假说,也不能证明其有效性。”

  该委员会还说,NLP的某些部分极有可能具有某些益处,与别的人保持眼部接触,并注意他或者她对话题或者比喻的选择,无疑会改善彼此的人际交流。可是,该委员会发现,NLP的这些可能有效的部分既不是它独有的,也不一定与NLP学说有关。

  生物反馈:这是指利用电子或者其它监测设备,给一个人提供有关他或者她自己的生物功能的信息,其目的是要培训这个人对一般是不自觉的过程进行有意的控制。这些不自觉的活动包括心率、血压、体温(特别是极点温度)和阿尔法波活动。

  典型地讲,一位有高血压的受训者会看到一连串的血压读数,而且会以某些说不出的方法慢慢将一些无意识的过程与任何可观察到的血压下降联系起来。过一阵子后,受训者在自己也不清楚的情况下竟能有意识地让血压降下来。同样的,受试者看着能显示左脑和右脑活动的监测器,能够学会增强一种脑活动而减弱另一种脑活动。结果能改善像心算等的认知能力。接受培训者学会了降低某些具体肌肉的张力后,能够改善音乐演奏技巧,冲刺表现和手眼随动能力。

  这听上去固然极动人,可是,该委员会发现,通过生物反馈而取得的效果却有严重的局限。受试者无法在压抑条件下降低自己的心率,十份肌肉松弛研究当中,只有两份显示了证据,而且没有一份显示过在压抑的情形下有什么益处。对阿尔法波活动的控制只有在一些简单的认知任务上能改善表现,而体温控制本有可能防止冻伤,但除了在受试者处于休息状态时有效外,并不能随时生效。

  最后,该委员会说,不管生物反馈的确存在什么样的收效,它仍然得与其它一些代价不那么高的方法进行比较,比如确有效果的放松训练和有指导的偶像想象。该委员会引用了一项将生物反馈与放松训练进行比较的研究,发现其效果是一样的。

  超心理学:几十年以来,一批很投入的超心理学家——有些是物理学家、心理学家和研究其它学科的人,还有一些是普通人——一直在进行实验,以求证像超感官知觉(ESP)、超人透视(能看见不在跟前的物体)、意念移物(通过心理力量移动物体或者影响机械的能力)。心灵感应、异体经验、濒死经验和通灵这样一些“心灵”现象。成立于1885年的美国心灵研究会掌握着数量庞大的捐款,出版简报和杂志,还定期举行讲座,召开学术会议,组织各种集会。普林斯顿宗教研究中心是盖洛普组织的分支机构,它于1991年发表的一项综合调查发现,有近半数的美国人相信超感知觉,有四分之一的人相信心灵透视。

  如果是真实的话,所有的超心理学现象都会有实际的用途(警方有时候还真的给一些会特异功能的人付钱,让他们说出失踪者的方位)。国立研究院委员会因此而参观超心理学实验室,观察他们进行的演示及实验,与一些超心理学家们讨论超心理学实验,并察看相信和不相信者双方进行的研究报告。在大量的材料中,有两个最为肯定的发现如下:

  ——在通过超人透视而看到远处物体的大量报告中,只有9份是科学研究报告,但9份当中的8份都有严重的错误(“发送者”已经在无意间给“接受者”提供了中间试验的线索),而第9份报告的错误不一样,但也同样严重。后来进行的更严格的研究的确得出了一些结果,可是,其结果却低于有意义的统计学水平。

  ——在332例心理动力影响报告中,通过随机抽取数字而找到的188例符合某种程度的科学标准。有58例报告了有统计学意义的结果。2份最仔细和最广泛的实验使用到了随机数字发生器,它们得出了0或者1,每个在长效水平上平均为百分之五十。试图通过心理动力影响机器的受试者,在一间实验室里能够产生1当中的百分之五十点五的结果,在另一间实验室里能够产生百分之五十点零二的结果,这就是说,在一间实验室里进行的每100次实验中,有一个额外的1;而在另一间实验室里进行的每2500次实验中有两个额外的1。考虑到实验数字很大,这些结果从统计学上来讲是有意义的,但它们表示出来的却是“极微弱的效果”。

  由于这就是大多数超心理学现象最有影响力的证据,该委员会的结论就是一概而论、明确无误的:

  在过去130多年内进行的研究中,本委员会找不到有科学意义的证据证明超心理学现象的存在。

  本委员会的观点是,最有力的科学证据也不能使存在超感观知觉——即收集有关物体或者思想的信息而又没有已知感觉机制的参与——这个结论得以成立。

  当然,该委员会对这些证据所做的结论,不会动摇相信超心理学的人的信仰。可是,这还需要时间才能明白。我们可以回顾费斯丁格、里尔肯和沙切特对洪水崇拜的研究,他们抱憾地报告说,一个人如果相信什么东西,并因为该信仰而采取过行动,当他面对着一些说明他的信仰是错误的证据时,他“不仅不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丝毫的动摇,反而比以前更加相信这些东西”。人类思维这台令整个世界产生意义的、最有力和最令人惊奇的仪器,好像也很容易为自己的错误想法而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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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的故事:第十七章 心理治疗师

第十七章  心理治疗师

发达的行业

  让我们稍稍放纵一下,来一点幻想吧。W·冯特从某个地方闪现出来,除了我们之外,谁也看不见他。他此番回来是想看看,他自己在一个世纪以前发动的一门科学运动,现在已经变成何等模样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演讲饱,神情严肃而庄重,这位教授先生的影子十分困惑地呆视着他的一些学术后代们。他们在一次有关认知理论的科学大会上讨论着海底软体动物记忆的分子基础,另外一些人却在大谈可以模拟平行分布处理的计算机程序。可是,在别的一些方面,他又允许自己不动声色地露出少许欣慰的笑容,因为他得知,50年前,在美国,一共只有4000名心理学家,可今天,估计有149000(70000人处于博士水平,79000人处于硕士水平)心理学家,增长了近40倍。

  可是,当这位冯特医生飘然来到美国心理学会时,他一脸的笑容顿时消散,露出不满之色。他在这里得知,在过去二十多年时间里,大多数新的心理学博士都已经不再是研究人员,而是工业心理学家、教育业心理学家和——到目前为止人数最多的一类——临床及顾问心理学工作者。冯特曾极力反对教育心理学和类似的一些把这门科学用于实用用途的做法,可是,这一点——即与人们交谈,听他们讲一些私人问题——却是最坏的,这是对心理学极可恶的降格。他还听说,大多数美国人如今谈起心理学工作者的时候,都认为他就是处理有精神卫生问题的病人的工作者,这使他万分惊讶。我的天啊!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心理学对美国人产生的所有影响中,没有哪一种比它对美国人考虑和处理感情及精神问题的方式所带来的改变更为普遍的。许多的不幸、失败、失去能力、不满足和错误的言行,他们的父辈都曾归结为性格软弱,邪恶或者命运所致,可现在在大多数美国人眼里都是心理疾病造成的,因此可以通过精神卫生工作者加以处理。

  按照这种想法,每年有约5000万美国人访问心理治疗者,达1.2亿万人次。精神病院和普通医院精神病房的住院病人则又有数百万次的心理诊疗。累积起来算,每3个人中就有一个人与心理治疗有些瓜葛——这就是约8000千万人。

  约有三分之一的治疗是由心理学者进行的,另有三分之一是由精神病医生进行的,其余由临床社会工作者、临床精神卫生顾问和教区工作人员进行的。所有这些职业工作者尽管其背景和义务各个不同,可都在使用一些符合心理学的疗法,这与用生理的、社会的和宗教的方法来治疗精神病大为不同。(然而,精神病医生却是用药物来治疗病人的,同时也用或不用心理疗法。)

  心理学最初并不是一门实用科学,它的培训中心并不培养“保健工作者”,而是研究人员和理论家。这门学科在二战之后迅速发展,跟其它的许多学科一样,每年授予的理学博士人数在1945年和1970年间增长了10倍。可接着,本科生的增长大潮退下去了,新学位持有人难以找到教学工作,所有学科的博士学位生产急剧下降——除心理学之外,这门学科还是保持增长的势头。

  可是,到本世纪70年代,心理学并不是作为一门纯科学,而是作为好几种形式的实用科学增长起来的,其中,保健科学是最大的一种。研究心理学者的出产到70年代中期还呈增长趋势,可接着就迅速下降了,而保健工作者(临床、咨询和学校的心理学家)的出产却持续增长。

  尽管自1970年起研究心理学家的绝对人数增长了,可它还是在稳定地按这门学科的比例在缩小,现在只占到所有博士和硕士级心理学工作者的七分之一。临床和咨询心理学者现在约占一半,他们大多施行心理治疗(其余的人只做测验和评估工作)。

  尽管临床心理学工作者的人数有所增长,但是,约有三分之二的心理治疗要求是由其他一些人来满足的,如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全国的30000精神病医生中的2.1万人,他们大多把大部分时间花在私人诊疗上;8.1万临床社会工作者,其中大部分人在机构或者医院背景下进行心理治疗工作,可同时其中的一些人也做或者只做私下里的治疗;2000国家颁发了证书的临床精神卫生顾问;2000教区工作人员;还有数目不详的其它人也把自己叫做心理治疗者——这个词在大多数州里没有法律禁用规定——这些人当中有的接受过相当程度的培训,有的完全没有。

  所有这些学科里的心理治疗现在处理的病人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广泛一些。(“病人”这个词是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学工作者用的;许多其他的治疗者都把这些人叫做“客户”,以避免“病人”这个词所包含的医疗含义。这些词在这种情形之下都是同义词。)

  以前,心理治疗主要用于一些与现实接触没有什么问题,但有神经毛病的一些人,这些人遭受焦虑、恐惧、迷恋和强迫性行为、歇斯底里症、臆想症、起源于心理毛病的身体疾病的折磨——总的来说就是,所有这些人都有神经症。(DSM-Ill,美国精神病学协会的诊断标准1980年版和DSM-Ill-R,1987年版,里面都省去了作为诊断范畴的“神经症”,以前归入该名下的精神毛病现在都以单独的精神疾病范畴来定名。可是,“神经症”、“神经病”等用词现在在一般的行医者和普通人中间仍然在流行,因此,本书中时不时还沿用该说法。)今天,许多人寻找心理治疗的帮助,为婚姻冲突、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问题、与工作相关的麻烦、孤独、害羞、无法成功和任何可以列在“生存的麻烦”名下的东西——按照1991年有关纽约都市生活问题的一些新闻的说法,甚至包括垒球守卫、扔直线球和击球中无法解释的困难。

  另外,一些严重的精神病人,以前都是用长期的温水浸泡、胰岛素或者电击痉挛休克法和甚至脑叶切除术治疗的,很少用心理治疗,因为心理治疗一般也找不到这样的病人。可现在,通过一些精神镇定药物,他们都被带回到了现实之中,并能够得到心理治疗的益处了。在本世纪50年代,足有五十多万人被锁在全国的精神病院里,自从氯丙晴和其它一些精神镇定剂在50年代中期出现以后,这个数字减少了三分之二,只有16万多人。大部分以前被关起来的病人,现在都住在生活区里,他们的精神疾病就在生活区的精神卫生中心里通过药物进行控制和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因此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且为人们所广泛接受——有过心理治疗体验的人在过去的3O年里增长了近3倍——不过,长期以来,心理治疗一直受人责难,一些人认为心理学是一种假科学,另一些人认为心理治疗只是一种欺骗性的疗法。

  有一些人攻击心理治疗的理由是,临床心理工作者和其他一些心理治疗师本人也承认,他们所做的一些事情更多的是出于直觉,而理性的成分较少,它更多的是一门艺术而非科学。许多做学术和研究工作的心理学家长期以来也有这样的观点,即心理疗法不值得称作他们从事的这门科学的一部分。1956年,一位心理学家大卫·贝肯在美国心理学会的出版物《美国心理学家》上撰文说:

  在许多心理学者中,有一种普遍的感觉是,临床心理学(即心理疗法)在科学上难以撑持。临床心理学经常被看作是一门艺术,或者,如果评论者态度严苛一些的话,它可能被认为是企图通过神秘方法获取知识,又企图以魔术办法带来疗效。

  几年之后,心理学家马文·卡恩和塞巴斯蒂安·桑托斯戴芬诺又在同一个刊物上写文章说,临床心理学“处于一种焦虑、矛盾、不安和自疑中。临床心理学说它是一门科学,然后又说它是一门艺术”。1972年,然后又在1986年,伊·富勒托里用了一整本书的篇幅来说明,心理疗法与巫医和方士差不多,他们是想通过可比较的非科学办法在病人身上获取疗效,而富勒托里本人就是一位精神病医生。

  另有一种攻击是1961年由托马斯·沙茨发动的,此人是精神病医生和心理疗法同行中长期令人讨厌的人物。他说,精神疾病是由临床医生纺织出来的一个“神话”,这些人是社会秩序的跟屁虫,他们把一些社会不允许的、有偏差或者独特个性的行为全部定性为精神疾病。

  更有另外一些人攻击说,心理疗法工作者们错误地宣称,一些疗法可以治疗很多种的精神疾病,而实际上,这些评论者强调说,它只对有限的几种病症有效。1983年,奥克兰的一位心理学者和心理疗法工作者伯尼·西尔伯杰尔德在他的《美国的退缩》中说,心理治疗法只对少数几个问题有效,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它几乎无效或者只有很少的疗效,而且比药物效果差,不如简单地跟朋友谈一谈的效果好。

  最近几年,另有一种支持性的评论说,心理治疗法工作者说他们可以处理的若干情形,实际上其根源在生理学方面,不是靠心理疗法可以治好的。

  比如,临床(严重的)抑郁症,在许多情况下这都被认为是生物学方面的起因。特别是在老年人的情况下,它经常是与岁数相关的、某些神经发送器平衡失调的问题。抗抑郁药如三环抗抑郁剂、单胺氧化酶抑制剂等可以从化学上恢复这种平衡,消除抑郁症状。

  杜勒症状——无法控制的面肌麻痹、咕噜声、咳嗽声、经常不由自主地重复使用粗俗语言——在一些心理治疗者看来是由于深层的心理干扰引起的,而且被解释成具有敌意和肛门意义,可对此,心理治疗者又束手无策。而能够起作用的倒是多巴明(DOPAMINE)抑制剂,这说明,该疾病是由于机体里面多巴明过多引起的。

  强迫性赌博和追求其它形式的感官刺激在心理治疗者们看来,一直就是心理治疗治起来比较合适的一些疾病,可是,最近以尿样检查和骨髓活检以基础的研究显示,强迫性赌博者和追求感官刺激的人长期缺乏神经传递物质去甲肾上腺素(norepinephrine)。据推测,这种缺乏会导致警觉性的下降和无聊感觉,而病人就希望通过危险来驱除——在这种情况之下,大脑会产生额外的去甲肾上腺素,虽然这会使很多人感到极不舒服,可却会使这样一些人感到舒服。

  迷恋——强迫性疾病是指一些使人着迷的想法引发的一些毫无意义的行为,如一天洗十几次手,最近,通过PET扫瞄(正电子放射层析X片)技术,人们发现它与基底神经节中的葡萄糖代谢极不正常的过盛有关,基底神经节是大脑沟回与脑叶系统之间的一个地区。克罗米普拉明(clomipramine)原来是作为一种抗抑郁药配制出来的,它可以在几周的时间内很快地消除该症状,很明显,它可以影响大脑轴突处某些神经传递物质的增补。

  心理治疗法长期受到人们的质疑,许多人还肯定,它不是科学,最多不过是一种形式的魔术,说得严重一些,它就是一种欺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解释它快速的成长和广为人们接受的事实呢?有些人提出可以用社会观点来解释:我们生活在一个彼此分隔和异化的时代,我们寻找安慰和稳定感觉的源泉,因此就投向那些为钱而提供它们的人。在一个世俗的时代,心理分析治疗法代替了宗教信仰,它是俗世的僻护所等等。

  可是,如果我们见到几位这样的行医人,偷偷听一下他们的临床诊疗,并看看积累下来的疗效证据,我们可能会对心理分析疗法和心理疗法专家的成功得出一个更有实证主义精神而少一些意识形态方面的解释。

弗洛伊德的继承者:动力学心理治疗者

  今天,关于心理治疗法可以总结的几个概括之一是,它几乎没有什么总结工作可以做。到目前为止,有五六种或者更多的方法处于应用之中,其中还有好几百种变化方式。在一个极端是病人躺在躺椅上随口乱语,而心理分析者在旁边不时发几声呓语。在另一个极端,一位嗜酒者身上绑着电线,一当看到图片上的酒巴里有人往加了冰的酒杯里倒酒的时候,他就会挨一次电击。

  然而,有关现代心理治疗法,有一个准确的概括是,半数或者更多的心理治疗专家都使用各种形式的动力疗法(也叫做“心理分析方向的心理疗法”),至少有一部分时间是这样的。这些都是以动力心理学为基础的,它认为心理问题是精神内部冲突、无意识的动机和外部要求与性格结构的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这个概念尽管是属于心理学的,但它的根源,如我们看到的那样,不是在心理学本身,而是在一位神经学家弗洛伊德碰巧的发现中,即他在用“谈话治疗”处理歇斯底里症时取得的成功大于他在生理治疗或者催眠法中的成就。心理学采纳他的发现和理论时是很缓慢的。在本世纪早期,当心理分析学说在欧洲的医生和心理学家中站稳立场的时候,美国的临床心理学家都还主要地在进行心理学试验和测量。有些大学在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开设了心理学诊所,可这都只限于对有学习困难的儿童进行的测验和培训。心理疗法只是一种异国的、外来的治疗方法,主要在欧洲范围内。

  美国医学界在本世纪初采纳心理分析方法时也是很慢的,美国精神病专家们主要处理住院的精神病人,而且几乎全部靠生理方法:捆绑、温水浸泡、练习和体力工作。可是,一次世界大战带来了大批有战争创伤的退伍军人,一大批精神病专家也应运而生,他们知道,心理分析疗法据说对严重的精神病有非常好的疗效,因此就对它产生了特别的兴趣。

  一些人去欧洲接受训练,当好几位心理分析学院在美国城市开设后,一些精神病专家和其它人开始了分析培训。一些较好些的精神病院,比如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医院研究院,就邀请了欧洲的一些心理分析学家来培训他们的员工。最终,组织起来的精神病医学把心理分析学说变成它们的专业之一,而且,通过其心理分析学会使培训限制在医生之内,不过,只有少数精神病专家去接受过培训,真正用它治病的人也是少而又少。心理学家和其他一些不是医生但希望得到培训的人只得到欧洲去。后来,一些研究院在美国建立起来了,目的是要培训“一般分析师”(非医学专业的分析师)。

  在20年代,心理分析成为先锋派最喜欢的话题之一,心理动力概念也被心理学权威机构所接受。如我们所见,它们对主题统觉测试的发明人亨利·莫雷及其在哈佛的研究小组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到30年代,当一些欧洲心理分析学家来到这里逃避纳粹,培训学校也增多起来的时候,心理分析学说就取得了学术运动的地位。

  不过,跟欧洲早期的运动一样,它经历了不断的裂变。在30年代,美国的一些心理分析学家对弗洛伊德的学说进行了一些改变,而且增加了很多内容,他们使自己与主流的心理分析体距离越来越远。最为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新弗洛伊德学者”,他们编制了自己的系统,设立了一些机构传授自己的学说。尽管他们并没有排斥弗洛伊德动力学理论,可他们在性格发展和精神疾病的解释中,给社会因素和文化的因素以平等甚或更为重要的意义。温文尔雅,具有哲学家风度的埃里克·埃里克森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发展学说我们已经在前面谈到过。极端独立的女权主义带头人卡伦·霍尼是另外一个,还有具有诗人气息的社会改革家艾里奇·弗罗姆,他是逃避纳粹而到美国来的难民。

  另一位值得注意的新弗洛伊德学者是精神病学家哈里·斯塔克·沙利文。他是家里惟一的孩子,也是他在上纽约农场区惟一信天主教的儿童。也许因为他的孤独,他对成长期的儿童与照顾别人的成人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如何影响性格和行为产生了兴趣。他所创立的动力处理法,即“人际关系疗法”,一部分是以弗洛伊德理论为基础的,可这种方法不是依靠自由联想,它号召治疗者和病人进行面对面的讨论,前者作为一个现实的人,而不是一个影子人物,病人只向他投射传递图象。

  因此,在30年代,由弗洛伊德学者和新弗洛伊德学者们进行的治疗过程,通常是每周三到四次会面——弗洛伊德喜欢6次——至少要进行几年,这样一来,接受治疗的病人就只限于少数一些既有钱也有时间的人。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产生了比第一次世界大战人数多得多的受过创伤的退伍士兵——1946年,光是退伍军人管理医院就有4.4万住院病人——而且产生了对更大数量的心理治疗专家和简单治疗方法的紧急需要。结果,精神病专家和临床心理学家人数剧增,他们越来越多地开始使用心理动力概念和方法。

  同时,心理分析学当中有关人类心灵的说法也流传开来,通过一些作家如安德烈·布勒东、托马斯曼和亚瑟·凯斯勒等,还有超现实主义画家的努力,它成了知识阶层的时尚话题。经历一次心理分析几乎成了走向前卫派的途径。心理分析思想还传到了普通成百上千万百姓的嘴里。本杰明·斯波克博士的《婴儿及儿童养育手册》倡导人们以心理分析的人类发展学观点来进行儿童培育,这本书在40年代晚期和70年代之间的销售超过了2400万册,而且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单独宣传方法,他使弗洛伊德心理学传遍了整个美国社会。很不幸,心理分析学观点经常被一些热情的人扭曲了,他们把它当作一个挡箭牌,用以把自己一切的失败都归罪于父母。埃里克·埃里克森悲哀地说:“哪怕我们只是在为少数人设计一种疗法,我们还是被引导着促发了大多数人的道德疾病。”

  考虑到心理分析师和接受心理分析的人是多么少,心理分析学说的影响是惊人的。它在50年代最红火的时候,全国只有619位医学专业的分析师和约500位非医学专业的分析师,还有也许1000名在约20所机构里接受医生分析师的培训,加上十几所培训普通分析师的机构。虽然没有接受心理分析的人数统计,但如果大多数分析师每天工作8个小时,每个病人一周看4-5次病,则接受治疗的病人总数在任何时候都只有约10000人,这只是所有有精神疾病的病人当中一个非常小的部分。人数相对较少的、儿童专业的心理分析师,他们也不太可能处理除了有钱的父母之外的一些孩子。1949年《儿童心理分析研究》中的一份个案分析报告谈到了一个5岁的小男孩,他害怕在没有母亲陪伴的情况下上学,最后,他被一种心理分析法治好了,花了3年的时间。(这位分析师从未考虑过,也许也不知道更简单一些的治疗办法来治疗这个孩子的恐惧症。)

  代价和所需要的时间,以及定期看病对正常生活的干扰,注定这种疗法不能广泛采用。可是,还有其它一些障碍。懂行的人迅速看出,而且对这个事实大加渲染,即,这常常看起来象是一个骗术,病人花费许多的时间、金钱和努力,而心理分析师却几乎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按传统方式培训的心理分析师至今还是占心理分析师中的大多数,可比起弗洛伊德当初来说,他们与一般民众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难以靠近了。(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我并不是一位弗洛伊德学者。”)许多人都很少说话,他们只是简单地听病人说话,他们常常把病人向他们提出来的一些问题,诸如他对某个叙述或者症状怎么看等等挡开,如:“为什么这对你很重要?”“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那样看?”

  其原理在于(现在依然如此);分析师的思想和感觉表达会使他或她成为一个现实中的人,而不是一个模糊的人物,因此就会干扰病人把童年时期的一个重要人物投射到这位心理治疗者身上。对于许多心理分析师来说,这种移情过去是,现在仍然是治疗过程当中一个基本的安排。可是,哪怕最死板的分析师也得不时地说些话。心理分析培训强调,病情的转变是靠通过自由联想把潜意识的东西变成有意识的东西,并且通过三个需要分析师讲话的过程(虽然不是关于他或她的个人感觉):梦的解析,移情和排斥。

  可是,尽管分析师不时地说一些话,但病人们大部分都感觉到他们的沉默和避免回答问题,这使他们很愤怒——但又不能走开。有位分析师写到治疗一位漂亮女士的事:“她对我残酷无情地大喊大骂,几乎每小时一次,骂我是个长不大的东西,一个庸医,性冷淡,色情狂,等等,可到了结束的时候,她每每又对我投过来深情、渴望的一瞥,然后温柔地说:‘下次见。’”在《国际心理分析学杂志》中,另一位心理分析师也报告了一位女病人,她在心情不好的那天对他一阵痛骂(略有删节):  

  够了。整整一年我就在忙这件事——乱七八糟的一年,可悲的一年,荒废的一年。为了什么呢?什么也不为。什么见鬼的东西也没为。这几天我得壮起胆子抛开你,再也不回来。为什么要回来?你没为我做任何事情,什么也没有。一年又一年,你只是在那里听。你还需要多少年?你到底觉得你是谁?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没有改变任何人,没有治好任何人,骗走了钱然后去百慕大度周末,没有胆子承认你在卖假货。收垃圾的人比你还讲人性些。

  有时候,一位分析师甚至可能会让一个不能够表达他或者她的思想的病人在躺椅上躺整整一个小时,甚或几个小时,不帮助病人突破——可是,他任何忙也没有帮,但时间费用照收。幽默的人或者讽刺的人会使这看起来像是司空见惯,尽管这实际上是非常罕见的。除开一种帮助病人的责任感之外,大多数分析师还会发现这样几个小时不说话是非常难受的事情。

  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这些可怕的权威人士?他们在病人头上作威作福而同时还高高在上,毫不关心。有些人,他们在临床时间之外扮演了一个自己慢慢认为就是真我的角色:聪明、有思想、洞穿一切的眼光、习惯于沉思的静默、严谨庄重、睿智、极有能力可容易受到伤害——简短地说,尽量跟弗洛伊德一样。可在实际上,他们跟一些物理学家、小提琴手、或者管道工毫无二致。心理分析师有各式各样的人(现在仍然如此),从冰冷如铁到热情如火的人,从苛刻的人到友好的人,从强有力的到软弱的。然而,一些资深观察家想法给他们作了一个概括。一位编辑过几位分析师传记作用的非医学专业分析师阿瑟·伯顿说,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深感与众不同,也很孤独,他们是些聪明的犹太希伯来语教师(其中一些非犹太人亦是如此),他们具有一些所谓的阴柔品质(“母亲般的呵护”,直觉,敏感,易动感情)他们倾向于不可知论者,可也是自由主义者。

  作家和教育家马丁·格罗斯却给他们另画了一幅像,他在《心理学界》(1978)中进行了尖酸刻薄的攻击。他认为心理分析师是些骄傲自大的人,骗钱的家伙,傲慢,自视甚高,喜欢当病人的洗脑人,对他们的结果夸大其词,不是个自我陶醉的自我崇拜者就是个心中有数的江湖庸医。他的这番攻击也可能事出有因,可是,一些不抱任何成见的调查和对心理分析师的研究却给了他们一个非常积极的描述。到50年代,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更多地转向了自我分析,他们采纳了新弗洛伊德主义者的一些观点,强调与病人现实的相互接触,实际地解决一些问题,不仅解决病人无意识当中和已经过去的事情,还解决他或她的意识过程和当前的一些问题。

  尽管如此,心理分析的诸多不利之处,哪怕是以修正的形式出现的,还有它在开拓更简单、更少代价的疗法过程中,都使它的地位和受欢迎程度在60年代走了下坡路。其地位的丢失还有更重要的一些原因。门宁格基金的格伦·格巴德写道:“二战之后,对心理分析作为一种解决社会问题的灵丹妙药的热情,导致了在60年代苦涩的失望”——这的确不公平,因为心理分析学说从来都没有作为一种治疗社会问题的药方的面目出现,它只是解决个人问题的一些办法。职业杂志和大众杂志成篇累牍地说到“心理分析的危机”,谈到它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攻击它缺少证据来说明自己是一种有效的解决办法。贾得·马默博士有个总结性的说法,他写道:“这个书法留在墙上,供我们大家来欣赏。心理分析处在严重的危险之中。”

  这几乎是25年前的事情,心理分析学说到目前并没有消失。不过,它的地位和用途的确节节减退了。到本世纪80年代末期,美国心理分析学会的行政长官海伦·费希尔悲哀地承认:“几乎没有一个人,”——她这是在指医学专业心理分析师——“现在是在全日制地实施心理分析的。”至于说心理学家,美国心理学会最近报告说,只有百分之二点五的临床会员认为自己主要是心理分析师。有些心理治疗者,专业和非专业的,还在对一些病人使用心理分析——那些有能力承担时间和费用的病人——对于这些病人来说,主要的性格改变,进入深层次的无意识之中是目标,可是,心理分析学说不再是治疗的模式和理想方法,它也不再是治疗知识和研究的前沿。

  但是,它关于人类性格和神经毛病的核心概念却以另外的形式存活下来。几种新疗法逐渐以更低的费用,更容易的疗法和更简单的方式替代了心理分析治疗,其中最重要的一种是直接地以心理分析心理学为基础的,它叫做心理分析式疗法,心理分析导向式疗法,或者动力心理疗法。它有很多种形式,可最典型的形式是,治疗者一周只看病人两到三次。病人坐着面对治疗师,后者得整天这样被人盯着——你可以回顾一下,弗洛伊德可受不了这个——他是面对病人的一个真实的人,讨论,询问,提供建议,共享经历和知识,一般来说还得更多地当一位教导者而不是一个探听者和对无意识材料的解释者。

  可心理动力学概念变得普遍起来,并成为治疗过程的中心。打个比方说,移情概念,可以存在,还可以用在每周一次的面对面的治疗当中,不过它在方法上与传统的分析有所不同。临床精神卫生顾问伯尼斯·亨特在几年前治疗她的一位年轻妇女时,对与这位患者的关系有如下的描述。(这个病案尽管时间不算太远,但它可以作为最近几十年来在动力心理治疗中发生的变化的典型。):

  她在婴儿时期即没有得到母爱——实际上,她在三岁的时候就成了一个照顾别人的孩子,当时,她母亲因为车祸而终身瘫痪。在治疗关系当中,我很快成为好母亲可她却迟迟不能进入角色。我同情她,我支持她,我安慰她,我“准许她”边玩边工作,可以让她向别人和我发脾气。她经历了(芝加哥心理分析学院的)亚历山大所谓的“纠正型情感经历”,而且多多少少以不同的形式重新过了一阵童年生活。如同在正常的发展中一样,当她开始把我们的关系内化时,她就可以像任何健康的成人一样开始成人,开始当她自己的母亲。

  到70年代和80年代,一批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学家开始以心理分析原理发展“短期动力学疗法”。这些方法集中精力于单个目前给病人带来麻烦的问题,而不使用自由联想,不探入无意识部分,不苛求理解点,也不彻底检查性格,他们主要依靠病人的移情。与心理分析师不一样,这些治疗师积极地面对病人,用证据表明,他或者她正以一种从别种关系中移来的、非现实的方式与治疗师建立联系。治疗师有时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把这一层关系挑明,如下面由这位波士顿的精神病医生彼得·西弗尼亚斯所描述的(稍加删节):  

  病人:我喜欢做些假表演。我戴面罩。我给人一个印象,即我与真实的自我不同。我的女友与我吹掉关系之前说,她不喜欢跟一个“假冒的东西”外出。我在这之前的那位女友玛丽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只是用词有所不同。我最好的朋友包勃也这么说。我知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有时候,哪怕是在这里,我也有一股很大的冲动,想表演一下,让你崇拜我。  

  治疗师:那么,这股冲动是从哪里来的呢?  

  病人:从很久以前。我以前喜欢表演一番取悦我母亲。我记得有一次编了一整套有关学校里的故事。我告诉她说,老师说了,我是她曾经有过的最好的学生。我母亲很喜欢,可是,你知道,医生,这不是真的。老师的确是表扬过我,但我把它夸大了。我把它编得走了样。  

  治疗师:这么说,你是在取悦你母亲,你是在取悦你的女友们,还有包勃,还有包括在这里——

  病人:您说“还有包括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治疗师:一分钟之前你说,哪怕是在这里你也有这样一个倾向。 

  病人:我说过吗?

  治疗师:是的,你说过。另外,为什么这会使你惊讶呢?如果你喜欢跟任何人表演,你为什么不跟我也表演一番呢?  

  病人:我的确有个想法,就是说这是有可能的,可这正是我不想去做的事情。我到这里来就是要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干,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不再装下去了。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在传统的心理分析中,要达到这一点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加利福尼亚黑渥德的凯撒永久医学中心的临床心理学家莫什·塔尔蒙最近写了一本书,叫做《单次疗法》,在书中,他讨论了在第一次面诊中——经常也是惟一的一次,尤其是在门诊中——可以在病人身上达到多大效果,不是通过提供建议,而是通过动力心理学的相互交谈。

  但是,总起来说,短期心理动力疗法需要12-25次每周的会面以达到其有限的效果,这样的疗法据报告对因压抑和丧亲而引起的毛病有效果。对于许多心理治疗师来说,动力治疗法,特别是期限更短,交互程度更高的一些疗法,是治疗大多数精神病和生存问题用得最多的一种。事实上,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在相对较少的几个小时的治疗中,会有很多好处发生。一个典型的研究显示,半数接受每周治疗的病人在第8次会面时,其严重症状即有很大的缓解,不过慢性和更深层的一些问题需要更长一些时间。

  1981年,美国心理学会的一项临床心理学家调查发现,百分之三十的人认为他们自己主要是心理动力学派的;1986年,这个数字是百分之二十一。差不多是同样百分比的临床社会工作者和精神卫生顾问,加上更高百分比的精神病医生也可能会以同样的方法看待他们自己的取向。(另外,一些几乎在任何学科的行医者也在一部分时间里实施心理动力学方法。)

  这样一来,所有心理治疗者中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基本上是心理动力学派的。其它的人呢?自60年代开始,其它一些与心理动力学治疗方法大相径庭的治疗方法也吸引了相当多的一批信徒。这些方法当中,有一些在刚出现的时候好像是心理动力学治疗法的最终挑战者,可结果没有一种替代了它。所有的方法,新的也好,旧的也好,都在不断的应用之中。有些治疗者只用一种,或者主要地用一种方法;另外一些人把他们自己看作是随机应变的治疗者,根据需要使用好几种不同的方法。在最近几年里,对“心理治疗整合”——好几种主要的心理治疗理论的统一使用以及任何和所有主要方法的使用,这要根据问题的实质和病人的需要而定。

  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些较新的治疗方法并试着看一看,尽管这些方法之间有很大的不同,为什么它们都因为取得了差不多高的成功率而享有声誉?

作为实验动物的病人:行为疗法

  1951年,康奈尔大学的一位面容亲切、态度谦和、一头银发的心理学家霍华德·利德尔在做一项行外人士都会觉得有点虐待意味的研究。他用山羊、绵羊和一头取名泰尼的豪猪制造一系列的精神病——或者与人类精神病相类似的一些症状。在伊萨卡城外的一座农场上,利德尔或者他的好几名研究助手之一常常把山羊关在一只小圈里,接一根电线到羊腿上,然后,他用电灯往小圈里照一下,接着送一股电流到羊身上。

  一开始,羊只是跳几跳而已,可电击十几次之后,它就明白了这个信号的意义,当电灯扫过时,他会在圈子里乱冲一阵,似乎是要避开电击——这毫无用处。这样做了约1000次之后,一当羊被领到羊圈时,它都会拼命扭动并冲撞,第一阵信号发送出来的时候,它会磨牙齿,出粗气,眼球乱转,浑身僵硬,双眼盯住地板。到这个阶段,哪怕把它带到草地上,它也出现了异常行动。它尽量与其它羊离得远远的。它已经形成了全过程的忧郁性精神病。

  利德尔还想办法把这个过程逆转过来。一只创伤十分严重的羊常常会被电线绑在小圈里,它会看见电灯光可不会受到电击。由于羊不是一种特别聪明的动物,需要发送许多无刺激性的电灯光照来促使它忘掉这个信号的恐惧含义。最终,它会被彻底去除条件反射。

  对照起来看,猪就聪明一些。泰尼慢慢很害怕它的实验室食槽了,因为它好几次拱开槽盖后都会遭一阵电击,因此,哪怕它看见往里面倒食物也不靠近它。为了让它驱散恐惧感,一名研究生就在猪圈外给它喂食。猪在这里感到安全,慢慢就开始相信他了。接着,他带它到实验室,把一只汁液丰实的苹果放进它的食槽里,一边摸它的背一边跟她轻轻说话。“泰尼,出什么事了?”他说。“为什么不吃苹果呢?去吧,去吃。”他指着苹果不断地与它谈话,并拍着猪背。泰尼哼哼几声,试探性地碰了几下食槽,吃到了苹果,没有遭电击。只这样试了几次之后,那位研究生一到身边泰尼就去打开食槽。后来,如果有人靠近它,它就去打开。最后,没有人在身边它也去打。它被治好了。

  动物精神病的诱发是标准的巴浦洛夫心理学——巴浦洛夫本人也曾做过类似的实验,美国其它的实验者也曾做过类似的实验——可是,利德尔却走得更远一些,他要通过研究消除条件反射来治疗精神病。(“休息疗法”——在实验室外度过一段时间——没有什么效果,虽然动物会有所改善,但回到实验室后又会复发。)利德尔坚持不断地进行自己的实验,并发表了他的发现,可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向任何临床治疗者暗示说,这种方法也许可以应用到人类。我在1952年询问他的时候,他不太愿意考虑这个问题,可他非正式地承认说,他希望这会证明是有用的。(很明显,他不知道,早在1924年,一位名叫玛丽·卡夫尔的心理学家,已经在使用传统的条件反射技术治疗一个3岁大的男孩,他害怕毛茸茸的东西。这位心理学家把一只兔子和一些他喜欢的食物一起由远及近地靠近孩子。)

  事实比他预料的还要快。在南非约翰内斯堡,一位名叫约瑟夫·沃尔普的普通执业者1947年和1948年间在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读书期间,曾读过巴甫洛夫的文章,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自己进行过类似利德尔的实验,但用的是猫,他把猫关在一个实验室的笼子里,给它喂食的时候电击它,使它出现精神病。过一阵子后,它们哪怕是饿得半死也不在笼子里进食。然后,沃尔普想法把条件反射倒过来,让它们在一间看起来很不一样的房间里进食。它们在这间屋子里的焦虑程度要低些,因而很快就学会在这间屋子的笼子里进食。沃尔普然后在一间与实验室的房子差不多的笼子里进食,再在更像的屋子里,最后回到实验室本身去了。

  他把这个方法叫做“反向抑制”,或者“脱敏”。他的理论是,如果一种抑制焦虑的愉快反应(如进食)在产生焦虑的刺激面前出现,则它会减弱这些刺激的强度。在这些猫的情况下,对食物的愉快反应与笼子而且最终与实验室里的笼子产生了联系,于是就克服了在这个地方产生的焦虑。

  沃尔普开始寻找一种可比较的、能够用于病人的技巧。(进食在人类身上不会形成足够强烈的反应,而且在任何情况下也不可能在办公室里实际运用。)用脱敏的办法来重新培训人类,在他看来似乎是一种明显比动力心理疗法更为科学的精神病疗法。这位独断专行和冷漠的小个子男人对此事极感兴趣可能还有另外一些原因。许多年以后,一些对治疗者的性格研究发现,行为主义治疗者——那些其主要方法都是以行为主义的原则为基础的人一一倾向于是一些冷漠无情的人,喜欢客观处事而且保持距离感,而动力心理治疗者们大多是易于动情和喜欢主观及人际关系的人。沃尔普不喜欢也瞧不起心理动力疗法是绝对的,如他后来所说的:“弗洛伊德精神病概念当中没有科学的根据……精神病只是一种习惯——一种顽固的、不顺应潮流的行为,是由学习得来的。”

  几年的实验和阅读之后,沃尔普发现了一个他认为会有效果的办法。从他以后,那就是他大部分医疗工作的基础。他在病人身上诱发一种近昏迷状态,通过联想性的培训使其愉快感受与引发恐惧的刺激联系起来,然后再克服恐惧。(这只适用于精神病型的恐惧;因真实和持续的危险,如生活在遭敌人轰炸的城市里等,而引起的恐惧,使用这个办法是无补于事的。)

  进行这样的治疗时,沃尔普先花几个小时时间记录新病人的病历,再向他或她灌输他的理论,即,精神病只是一种或者多种由经验诱发的习惯,很容易被新的习惯所代替,根本不需要深挖一个人的潜意识或者童年时期的创伤。

  然后,他会教病人进行深度肌肉放松,先让前额部的肌肉丛“松驰”,然后再松开脸肌,再然后一直到脚趾,直到完全放松,进入一种半昏迷状态为止。等病人能够熟练地放松自己时,他或她和沃尔普就会按照他们唤起焦虑的能力建立一个“层次关系”,或者是一个分等级的刺激单。沃尔普会让病人在放松的时候想象自己最软弱的情景。一旦它不再引起任何不快时,他们会解决下一个问题。病人会越来越多地被解除条件反射,直到最后和最厉害的刺激与放松的状态联系起来,并使其变得无害。

  在一个典型病案的报告中,沃尔普讲到了约翰内斯堡的一位52岁的家庭妇女C·W·夫人,她因为极度害怕被遗弃、疾病和死亡以及因这些感觉引起的症状而造成的恐惧而来找他看病。他和她把她的每一种恐惧建立起了一种层次关系。身体症状分成9个项目,最轻的一个是左手的疼痛(旧伤引起的),最严重的是不规则的心跳引起的。到她的第18次脱敏时,他已经去除了她的全部症状,只剩下单子上3个最为严重的症状。这次,他专攻他最为严重的第三个恐惧,即左肩上的疼痛。首先,他让她深度放松,并让她集中精力想一些愉快的事情。再然后,他按下述方法进行:  

  如果碰巧有任何场景会干扰你,你要举起左手指明这一点。首先,我们要让你看看你在这些治疗中已经熟悉的一些东西——你左肩的疼痛。(在以前的诊疗中,她曾说过她想象到这一点的时候曾受到过干扰。)你将非常清晰地想象到此疼痛,而且你一点也不会受到干扰……不要再想这个疼痛了,再集中精力放松自己……请再想象你左肩上有疼痛……再停止想象并集中精力放松自己……(再进行第三轮。)如果你感觉到在第三轮场景时受疼痛干扰最少,请用左手举起来示意。(手没有举起来。)(病人后来报告说,第一次想象到疼痛的时候稍稍有点干扰她,可第三次想到的时候就一点也没有了。)

  通过这种方法,沃尔普宣称,他不仅已经能够治疗恐惧症,而且还能治愈很多种精神病——通常只需要心理分析诊疗次数的二十分之一。他的许多病案比C·W夫人的病案更具戏剧性,从极度害怕驾车到非常怕拉尿(一位年轻人,曾经尿过床)。哪怕出现的一些症状听起来像是需要动力学治疗法的精神病,沃尔普还是找到一些以简单的恐惧症为基础的解释。一位27岁的妇女来找他治疗婚后生活中的性冷淡(沃尔普的话)和其它严重问题,特别是不能够维护自己。沃尔普没有像弗洛伊德式的心理分析师可能做的那样去追究深层的怕被控制的心理原因,他问过她一些问题之后得出结论说,她的焦虑是由看见或者触摸到阴茎的情形而引起的,因为她感到这种情景很难忍受。

  接着,他和她建立了一个层次关系,在这层对她来说最不易引起害怕心理的关系里,她会想象看到公园里30英尺远的一座裸体男性雕塑。等她克服了想象这个情景的焦虑之后,他引导她一步一步地靠近这个雕塑,直到她可以想象她自己用手握住石头做的阴茎。他再转到一系列的情景之中,让她想象自己站在卧室的一侧,看见15英尺外她丈夫的阴茎。通过脱敏,她又被引导到更近的距离,直到她可以想象她自己轻轻地碰着阴茎,然后再做更长的时间。到约第20次诊疗的时候,她报告说,她已经可以欣赏到与丈夫的性快感了,而且有一半的时间可以达到高潮。

  按照沃尔普的说法,这样系统的脱敏对其百分之七十的病人来说证明是最佳选择。对于其余的百分之三十,他想出了其它一些办法。在50年代早期,他开始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宣传自己的技巧了,1958年,他在《交互抑制疗法》一书中报告了一例全过程的治疗。

  到这时,其他一些治疗师也如法炮制,并开始进行脱敏治疗和其它形式的行为治疗。最有影响的是另一位南非人阿诺德·拉扎勒斯,他曾到过美国,而且是第一位使用“行为疗法”这个术语的人。还有英国的H·J·艾森克。有一阵子,用行为疗法治疗精神病人显得新鲜而少见。临床医生中很少用这个方法的,因为它与当时占有主导地位的动力学传统正好相反,而且,不管怎么说,在美国无法得到这方面的培训。可是,1966年,当时在费城的登勃大学医学院的沃尔普主持了一个行为疗法研究及培训项目。同年,一个叫做行为疗法研宪院的非赢利性门诊和培训中心在加利福尼亚的骚塞利多市开业,由沃尔普和拉扎勒斯(当时是他在登勃大学的同事)写的一本新书《行为疗法技术》也出现了;再过了一年,沃尔普和行为疗法就被《纽约时报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介绍到这个国家的知识分子中去了。

  打这以后,对行为疗法的研究以及有关行为疗法的出版物就呈几何级增长了。到70年代,它已经成为主导性的治疗办法,一直到今天依然如此,尽管它从来没有排除掉动力学疗法。一些心理治疗师只用这种方法,更多的一些人把它与其它一些认知疗法(这种方法我们马上就要谈到);还有一些人,包括一些主要使用动力学疗法的人,不时也使用行为疗法来治疗一些特殊的恐惧症,如驾车恐惧、飞行恐惧、怕猫,或者怕人多的地方,这些病症通常不需要同时使用动力疗法就可以治愈。

  脱敏技巧最知名的用途有可能就是治疗性功能紊乱,特别是性功能不全和女性的性高潮缺失。威廉·马斯特斯和弗吉尼亚·约翰逊两位都是性研究者,可两人都不是心理学家,他们研究出了一套办法来解决这些不是由于器官毛病,而是来源于心理焦虑的困难,这种办法是过去二十多年以来对这类患者基本的疗法。这个方法包括逐步的脱敏指导和实践——其步骤由一对伴侣在家里花几天或者几星期实行——开始的时候,两人彼此碰触身体,逐步发展到抚摸彼此的生殖器(禁止性交,以防出现操作焦虑),最终把阴茎插入阴道,但不进行性交动作,最终,当这个状况不再引起焦虑的时候,再进行全过程的性交。但是,医疗性功能障碍与简单的恐惧疗法不一样,它一般需要对两个伴侣之间的关系进行讨论和教育。

  脱敏法一直是行为疗法中最常用的一种技巧,可是,在某些条件下,由沃尔普和其它人研究出来的其它办法却更为有效。这些疗法有:

  厌恶培养:这个技巧的目的是要消除迫不得已的行为,如嗜酒,吸毒或者性欲怪癖。按照行为主义者的学说,当一种对刺激的反应与疼痛或者惩罚有关时,这个反应会被削弱或者被抑制。作为一种疗法,它需要在病人身上进行,或者想到要进行希望戒除的行为时,引起病人的不舒服。

  在对一些住院嗜酒者进行厌恶培养的早期形式中,病人通常会喝一些带厌恶药剂的酒。喝完之后,病人会感到恶心并产生呕吐。这样做过几次后,病人有可能会在看到酒,或者想到看到酒时产生呕吐感。

  以后,对于受激发的嗜酒者和很重烟瘾的人、进食过度的人、深受强迫性和迷恋型琐屑行为困扰的人和有性欲偏差的人的治疗,电击一般是使用较多的一种方法。举例如下:一位33岁的男子因为终生喜欢女人的内衣,并且在与女人性交时出现阳萎而前来治疗。他常常买女人的内衣,或者从晾衣绳上偷,然后自己穿上并手淫。治疗中,他会看着一条女内裤或者女内裤的照片,或者想象有一条女内裤,同时,治疗师会给他一个轻轻的、但很痛苦的电击。经过14周41次治疗后和492次电击后,病人说,女内裤再也不能引起他的性冲动了。除掉这道障碍后,他和他的治疗师就能够通过其它办法治疗他的性无能了。

  有些治疗师使用厌恶疗法治疗男性同性恋,在他们看着裸体男性的照片时给他一个电击,但看着女性裸体照片时却不给电击。这种方法据报道说有一些疗效,可是,当同性恋在70年代被重新定义为一种性偏好而不是一种精神疾病之后,这种厌恶疗法就很少见了。

  一种较轻的厌恶疗法叫做隐秘脱敏。病人经过培训后,当他们想要做任何他们想戒掉的行为时,通过想象一些恶心的事情来惩罚他们自己。比如,一位嗜酒者,当他走到一家酒巴准备买酒喝时,他立即会想象自己已经产生头晕,手上、衬衣和外衣上全是呕吐物,还吐到巴台和侍者身上,可是,当他转身走出酒巴时,却又感到好多了。然而,这种方法的有效性却很少有证据。

  总起来说,公众和大多数心理治疗者都觉得厌恶疗法令人难以接受,且好像很有虐待意味和不人道。另外,其益处还没有得到长效的印证,而只是一些变换的行为方式代替了受禁止的那一种方法。由于这些原因,拉扎勒斯和其它一些人认为厌恶疗法是迫不得已的最后补救。

  果断培训:这不是一种单独的技巧,而是数种技巧的合并使用,全部的目的都是要帮助病人克服社会性焦虑和禁忌,并在他们以前一直感到害羞和被动的情形下更为果断地行动。治疗先从教育开始:治疗师和病人讨论一些令病人感到害怕的情形,再分辨出合适的反应。病人接着会受到鼓励,把这些行为在有轻度挑战性的情形中表演出来,然后,等他感到有些把握以后,再一步一步推向更严重的挑战情形。

  果断培训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分是“行为预习”。病人在一个挑战性的情形下扮演自己的角色,治疗师扮演造成威胁的人(老板、配偶、邻居)。病人有机会来练习他或她在现实生活中需要说的话和做的事,治疗师会发出反馈和给予指导,直到病人在这个角色里很有技巧,而且对新行为感到舒适为止,然后再以新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示范法:斯坦福大学的艾伯特·班杜拉研究出了一种方法,他的理论基础是,大多数人的行为是通过认同或者模仿对个人十分重要的一些人而得来的。这种疗法的中心是,病人要以特别的方式观察治疗者的行为,通过模仿学会,再据此修正他她自己的行为方式。如班杜拉指出的,通过这个方法,在“主持人俱乐部”观看和学习别人的好几百万人都克服了他们不敢在公共场所讲话的毛病。

  最初用来改变儿童行为习惯的示范法,很快发现对克服一些成人的恐惧也有用。典型的治疗包括让病人观察示范者在一种相对不那么可怕的情形中接触令人害怕的东西,然后,再在一系列越来越可怕的情形下进行。比如,在治疗对蛇的害怕中,示范者先摸蛇,然后抓住它,最后让它在自己身上爬。治疗师鼓励病人经过同样的一系列活动过程,甚至引导病人的手,并因为他所做的努力而表扬他。慢慢地,治疗师减少演示、保护和引导的程度,直到病人独自在没有帮助的情形下面对他害怕的事物。

  参与疗法:60年代和70年代,许多住院病人的行为通过使用奖励而得到修正,这种实验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之后,许多精神病人也泡制了类似建立在参与疗法基础之上的一些活动。护士和精神病工作者接受培训,把一些象征物(扑克牌、卡片或者假币)奖励给病人,以表彰他们自我清洁,保持房间卫生整齐,对别的病人行为正常和担起一些工作责任等。这些象征物可以换成一场电影,一份特别的食物,一个私人房间或者周末发一张免费票。这在很广泛的程度上取得了积极的成果,特别是在一些长期以来封闭不出或者缺乏情感的病人中。“象征经济”活动,他们这样说,对一些痴呆症患者、少年罪犯和受惊吓的学龄儿童也特别有效。

全都在脑海里:认知疗法

  近两千年以前,斯多葛哲学家埃爱比克泰德写了一句格言,它预示了时下主要的一种心理疗法背后的理论:“天灾人祸不足奇,想不开才出问题。”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说法不怎么样嘛,另外一些人可能又觉得恰如其分,说得正好。可是,它的正确性是可以从“认知心理学”的效果上看出来的。这种治疗的发起人之一艾伯特·埃利斯用一句话总结了其疗法的基本原则,而这句话几乎就是爱比克泰德原话的翻译:“你的感觉很大程度上跟你的想法相关,如果你能改变想法,你也就可以改变感觉。”

  认知心理疗法经常被称作“认知-行为疗法,”因为它包括有行为疗法中的一些成分在里面。可是,尽管两种形式互有重叠之处,但他们的焦点不一样。行为疗法经常像对待羊或者猪一样对待病人,其行为和反应可以通过脱敏和其它形式的条件形成而定形;而认知疗法是要通过修正病人有意识的思想来修正病人的感觉和行为。

  用认知疗法治疗精神病是在心理学的认知革命早期出现的。在40年代和50年代,好几位心理学家都提出了一种理论,说有错误的认知过程,而不是意识冲突引起了许多的精神疾病。治疗师之一朱利安·罗特(其在内部及外部控制位上的工作,我们在前几章已经了解过了)既是一位学术研究者,也是一位治疗师,他发明了“社会学习”法,这种方法可以让病人重新思考自己不正确的期待和价值观。

  艾伯特·埃利斯无疑是大家都最熟悉的认知法治疗师,他说,他受到罗特及其他人的写作的“刺激”,然后自己开始实践和促进他自己的“理性情绪法”(RET),这是一种认知疗法,是在1955年,因而也是“第一位主要的认知行为治疗师”和“RET之父及认知行为疗法的祖父”。

  这可算不上是非常谦虚的说法,但是,埃利斯不是一位谦虚的人。他曾大言不惭地写道,他是“‘师范大学’最杰出的校友之一”,也是“最出名的临床心理学家之一,更是美国及全世界最出名的性学专家之一”。他最近还说:“我的‘老年生活’,即80年代,是我职业生涯上最为人注重的时期,也是理性情绪法和认知行为疗法稳步前进的时期。”他说:“当我没在进行大动作的时候,也没有前进和没有处在最有创造力的时期,(我)会变得极易疲劳。”他还承认自己是个工作狂——但是一个健康的工作狂——其典型的工作日有17个小时之长,从早晨8点半开始,直到早晨1点一刻为止。毫不奇怪,他很瘦,瘦得皮包骨;他的长脸经常是阴沉的,但可以突然间恶魔般裂嘴大笑。除了缺少一付翅起来的黑胡子外,他看上去很像是浮士德里面阴沉而孤独的魔鬼。

  哪怕人们不喜欢这种夸张法,可是,埃利斯的成就和能力的确是超凡的,因为他开始的时候的确不太好。他说他父亲是个吝啬鬼,而且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没有给他一点父爱;而他母亲也花了太多时间打桥牌,打麻将,还有其它爱好。年轻的埃利斯在布隆克斯长大,5-8岁期间因肾炎住过8次院,不能进行激烈的运动,一到进行这样的活动时,他就像个“女里女气的人”,而且很害羞,很内向,不敢在公众面前讲话。他说,所有这些,都有助于他成为一个“顽固而决断的解决问题人”:

  我对自己说,如果人生是这般充满粗野和争斗,我可是如何一个活法呀,还不谈过得快乐不快乐。不久我就找到答案了:开动脑筋!因此,我想到了如何变成我那木头木脑的母亲最可爱的孩子,如何与兄弟姐妹相处(尽管)他们一天 到晚打闹个不停,如何在很害羞的情况下过得尽量的快活。

  在他的青少年时代,埃利斯的理想是要当作家,他写了很多不太成功的手稿,可是,他是个现实的人,他去拿了个会计学位,又拿了个商务学位,这样,尽管是在大萧条时期,他还是找到了相当好的一些工作。在他未发表的一些手稿中,有大卷大卷的性学著作,朋友们常向他咨询性方面的事情。他很喜欢向他们提供咨询,以至于想到要去当临床心理学家,而且,他一边兼着一家礼品店里的工作,一边还在哥伦比亚师范大学上研究生课,并于1947年获得了博士学位,当时他34岁。

  对于任何一位正常人来说,这么晚才进入这个领域就意昧着干不了什么大事情了。可是,对埃利斯却不然。他在新泽西精神病院工作了几年,一边还接受了4年的心理分析培训,还从1948年起开始自己看病人。到1952年时,他去曼哈顿自己开业行医了。他还开始写作大量论性学及相关内容的学术著作和大众读物,他的激进观点和经常使用粗俗用语的倾向使他在心理治疗学领域里有了恶名,而他本人一辈子好像很喜欢当这样的一个人。

  在1953年和1955年之间,埃利斯开始发动对心理分析的反叛了。他觉得心理分析太慢,太被动(在分析师这一边)而且也不适合他本人的性格。如他对克莱尔·沃加这位几年以前在《今日心理学》中写到过他的心理学家所解释的:  

  病人因为谈话和对他的注意而临时感到好受些,可是,病性却并没有好转……我开始奇怪,为什么我得被动地等上好几周或者好几个月的时间,直到客户通过他或者她自己解释性的最初要求,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来接受我的解释才行。如果客户大部分时间不出声,为什么我就不能用一些针对性的问题或者说一些话来帮助他们?因此,我开始变成了一位折衷主义的、训导加劝导,主动加指挥的治疗师。

  按照符合他自己的口味的技术实验过几年之后,他编出了一套理性情感疗法。1955年,他开始实践这个疗法,并开始就此写作。他在早期的一篇论文里面说,从本质上来讲,与神经症有联系的情感是“无逻辑的、不现实的、非理性的、没有弹性的和孩子式的思维结果”,而疗法就在治疗师“揭开”病人无逻辑和自欺欺人的思维,并告诉他如何以“更符合逻辑和自助的方式来思维”之中。治疗师总体的疗法——或者至少是埃利斯的疗法——的口气,是由一系列关键词指示出来的。治疗师应该“一针见血地指出病人总体和具体的非理性思想”,“诱导他采取更为理性的想法”,并“不断地,反复再三地打击他的错误思想,使他排除恐惧”。

  在书面上不太容易传达出RET疗法的本质,也不太能看出艾利斯使用这种办法的情景。他的召唤性的、挑战性的方式只能靠想象了。下面这个例子(稍加节略)倒是能捕捉住他的方式和过程。这是与一位26岁的美工进行的早期谈话,他有个固定的女朋友,也与她定期性交,但害怕成为同性恋者。  

  治疗师:给你惹麻烦的主要是什么事?  

  客户:我害怕会成同性恋,很害怕!  

  治疗师:因为“如果我成为一个同性恋——”然后怎样呢?

  客户:我不知道。这担心真的让我烦了。每天都怀疑。我怀疑一切。

  治疗师:是啊。可是,让我们回到最前面去——请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我成了同性恋,这会让我怎样呢?”

  客户:(暂停)我不知道。

  治疗师:不,你知道!现在,我可以把这个答案给你。可是,让我们来看看你自己是否能回答出来。

  客户:(暂停)成为不完全的人?

  治疗师:是啊。很明显,你是在说:“我已经糟透了。可是,如果我成了同性恋,那我可真的就糟透了!……你为什么会糟透呢?

  客户:(暂停)

  治疗师:不,你为什么认为你会糟透呢?可是,如果你是那百分之一个不能与女人做爱的人,而那99个就一定能呢?就算如此,那你为什么就一定会糟透呢?(埃利斯这里是在用病人自己报的数字来辩驳——每100个男人中间出现同性恋的数字当然会比这个数字大。他还在另外私下的场合里说过,他并不是在同意病人的看法,认为当同性恋就是很坏的,而只是向他说明,认为这件事情很坏并不会使他真的变成一个坏人。)

  客户:(半晌不出声)

  治疗师:你还没有向我说明哩!你为什么就会糟透呢?没有价值吗?

  客户:(半晌不出声)因为我就是糟透了。

  治疗师:什么糟透了?

  客户:我不属于那99个人。

  治疗师:“我不属于因此我应该——”

  客户:我应该属于。

  治疗师:为什么呢?如果你真的是同性恋,你就是个同性恋。现在,如果你真的是个同性恋,你为什么就是非同性恋呢?这听上去不对。

  客户:(半晌不出声)

  治疗师:看出你的麻烦在哪里了吗?

  客户:是啊。

  治疗师:你是在说这样一句正常的话:“如果我是同性恋,最好我能是单性恋者,”可又把它翻译成了“因此,我应该成为(单性恋者)。”你不是这样的吗?

  客户:是这样。

  治疗师:可是这说得通吗?说不通嘛!

  这里还有一段与另外一个客户的谈话:

  治疗师:同样的废话!总是同样的一些废话!现在,请你来看看这句废话——不要说“啊,我多蠢!他恨我!我想我会弄死自己的”——你马上会好些。

  客户:你一直在偷听吧?(大笑)

  治疗师:偷听什么?

  客户:(大笑)我脑海里说的一些话,就跟这一样,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治疗师:那是当然!而且,根据我的理论,人们如果不对自己说这些木头木脑的话,他们一般不会生闷气……如果我认为你是我见过的最糟的一堆屎,那就是我的想法。而我做的就是这一行。可我这样想的时候能把你真的变成一堆屎吗?

  客户:不会。

  治疗师:什么东西能把你变成一堆屎呢?

  客户:认为你自己是。

  客户:这就对了!你认为你自己就是。这是惟一能把你变成一堆屎的东西。懂了没有?你控制着你自己的思想。我控制我的思想——我对你的看法。可是,你不必受这个影响。你总在控制你自己思想的东西。

  这其中的某些内容对客户可能有些难以忍受,可是,埃利斯说,这种面对面的RET法比不面对面的RET法效果好多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热情可能是有害的,这是埃利斯的观点。还在心理分析阶段的时候,埃利斯试过对病人热情一些,有十个月的时间,可是,他发现,这会使病人很高兴,他们感觉也不错,但只会使他们的病性更严重——产生了更大的依赖性和更多的需要——比他们开始的时候还不如,因此他放弃了。

  埃利斯把自己的想法编成了“RET疗法的ABC理论”。病人生活中激活(A)的一些现象与他们对这些现象的看法(B)混合在一起,而且主要是因为这些看法的原因,就导致了接下来的后果(C)——情绪及行为上的混乱。最近几年,他又详细描述了ABC之间多重的相互影响和反馈。比如,C的情况不好——情绪反应——会反馈到信仰系统,并使B增强——对于一个经历的想法,然后又回过头来影响感觉系统如何实际地评估一个经历(A)。RET的目标是要使客户产生“深刻的、基本的和哲学的变化……要看清,要投降,要停止重构其核心的必要,因为这些必要处在他们不能正常发挥功能的哲学假定的最底层”。总起来说:理性思维是精神及情绪健康的来源。

  这听上去是过于简单化了,可是,但事实证明它有极大的感召力。这种疗法开始的时候发展很慢,可是,尽管受到动力学派心理疗法学者们的反对,但是,一方面由于埃利斯本人毫不停息的宣传,另一方面也因为总体上的各种认知疗法在不断地成长,还因为RET的理论被各种认知疗法和行为疗法教科书所引用,它在60年代开始很快地发展起来。埃利斯的生意越来越忙,他于是就在60年代开设了一家理性情绪疗法研究所,在曼哈顿东65大街买了一栋房子来安顿这个研究所,从此以后,这栋楼里就从早到晚尽是客户、学生和员工。

  到70年代,尽管埃利斯、他的学生和他的方法在一些专业杂志上经常受攻击,可是,RET研究所还是在其它城市和欧洲建立起来。1982年,一项对800位临床及咨询心理学家的调查在美国精神病学协会的会刊《美国心理学家》上发表了,它显示,埃利斯被认为是目前第二位最有影响的心理治疗大师(第一位是卡尔·罗杰斯,我们很快会谈到他),3家咨询杂志的参考资料显示,埃利斯是80年代被引用最多的作者。1985年,美国心理学协会给埃利斯颁发了“杰出职业贡献奖”,颁奖词里有一部分是这样说的:

  艾伯特·埃利斯博士的理论贡献已经对心理学的职业实践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有关精神病理学中的认知原发理论处在临床心理学理论和实践的前沿。埃利斯博士的理论极大地鼓励了对心理学的疗法的积极和指导性的办法,表现了对人的独特性深沉的、人道主义的尊重。

  就在埃利斯发表他的第一篇论述RET的文章时,艾伦·贝克也在类似的一条路上迈开了他最初的几步。他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精神病学系的教师,是一位精神病学者。当时,他还是朝气蓬勃、中等个子的年轻人,一头浓密的直发,满脸堆笑,正忙着弄心理分析。可是,在他自己的生活中,他以前曾在他自己身上试过行为疗法和理性技巧法,以克服两种严重的恐惧。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经过一系列的手术,从那时起他一见血就晕。到十几岁的时候,他决定战胜这种恐惧了。“我之所以要学医,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要面对我的恐惧心理,”他说。上医学院的第一年,他逼自己站在远处看手术,第二年他主动要求当外科助手。他逼迫自己把血当作一种自然现象来体验,因此排斥了害怕心理。后来,在生活当中,他还以同样方法克服了害怕涵洞的毛病,以前一看到涵洞,他会不自觉地呼吸急促,头晕(他认为自己对涵洞的害怕来自儿童时代的一次哮喘病发作,因而害怕自己会窒息而亡)。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这些症状甚至在他进入涵洞以前就已经开始了,这样就治好了这个毛病。他向自己证明,这些都是不现实的,因此也就慢慢地凭理智克服掉了这些毛病。

  贝克直到三十多岁才相信并利用心理分析法治疗病人。他对压抑特别有兴趣,按照心理动力学的理论——他自己的解释——这是人们自己封闭在自己身上的敌意的结果,并被解释成“受苦的需要”。受压抑的人通过一些挑起人们来反对或者不同意自己的办法来满足自己的需要。

  许多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学家都不接受他的理论,这使他甚为苦恼,因此决定从他自己的临床经验中收集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理论。开始,这些证据好像能够支持自己的理论,可是,过一阵子后,他注意到了一些互相矛盾和反常的地方。特别是,他研究的一些受压抑的病人好像没有故意去没趣,反而是在寻求接受和同意。贝克经历了一阵信仰的缺失感。“实验发现与临床理论之间这种明显的差别,”他在一份回顾性的文章里写道,“使我只好在自己的信仰系统里经历一次‘令人痛苦的重新评估。’”(贝克的失望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他对心理动力学针对压抑的解释的片面理解造成的。现代心理动力学理论将压抑归因于一系列因素的广泛组合:源自早年的失望和缺失的软弱,视自己为没有人爱和受惩罚的人,自信心很差等等。)

  为了寻找新的信仰,贝克重新捡起了他对一位受压抑病人的梦幻的研究,并找到了一套新的理论。在这个病人的一些梦中,总是有失败、不能达到某些目标、丢失贵重物品或者看自己好像生了病,有毛病,或者很丑。贝克以前把这些梦解释为受苦的愿望,现在,他有了新感觉:

  当我更加集中精力于病人的自我描述和他的体验时,我注意到,他连续不断地构架自己的负面形象,只看自己生活经历中不好的一面。这些构架——与他梦中的形象一致——好像是现实的扭曲。

  通过一系列的测试,贝克发现,病人“对自己、对外部世界、对未来,总体上持消极的看法,这很明显地表现在广泛的消极认知扭曲当中”。

  既是如此,他想,应该有可能“通过逻辑和证据规则的应用来纠正他的扭曲,并调整他对现实的信息处理过程”。也许,通过这种疗法,不仅这位病人,而且大部分病人都可以治好。如贝克引用人文主义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的话所说的:“神经症不是情绪上的疾病——他是在认知上有错误。”

  这个概念是贝克发展出来的对压抑的认知疗法的基础,他在1963年和1964年写的专业论文以及1967年出版的一本书《压抑:临床、实验和理论探微》中表达了这些思想。后来,通过数年的每周会议和与精神病学系的同事进行的个案讨论,他把认知疗法的用途延伸到了其它一些神经症状中,最近还对它进行了调整,使其能够处理配偶关系中的问题。

  贝克的思想在许多年里被埋没了,他本人在这个行业中也一直像是个贱民。可是,到70年代,当认知理论弥漫于心理学界,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弥慢至精神病学界时,他的思想也被吸引到人格及行为的主要理论里面去了。越来越多的临床医生开始依靠他的理论行医,特别是处理压抑病人的时候,而且在几年时间内,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还修改或者丰富了贝克的理论公式,并编制了他们自己的版本。贝克本人不是一个善于宣传自我的人,他在懂一些心理学的大众之中仍然不太出名,可是,在心理学及精神病学界,他慢慢得到了广泛的承认,并被确认为认知疗法的创始人。在他的版本和其他一些人的版本中,认知疗法已经成为美国使用得最多的疗法。约有七分之一的精神病医师在治疗方向上主要是属于认知疗法的,约有三分之一是认知-行为疗法的,其他的许多人在一部分时间里使用认知-行为疗法。

  认知疗法并非从贝克的大脑里突然羽翼丰满地一下子跳出来的。他本人也说,其中一部分归因于心理学界进行的认知革命,也得益于行为主义疗法运动,因为行为主义疗法需要病人思考要获取变化的心理步骤,因此,从一部分来说,它也是认知型的。贝克最早想到认知疗法的时候,并不知道埃利斯的RET疗法,可他的确说过,埃利斯的工作在认知-行为疗法的形成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尽管贝克的方法与埃利斯的系统有很多相似之处,可是,贝克在个人风格上更端庄得体,而且提供了有关神经症疾病更为详尽的认知理论。比如,在讨论压抑时,他分辨并标出了三种起因:

  ——“认知三联症”:压抑者对自己、对世界和对未来的扭曲的看法(“我不行。”“我的生活让人失望……”“将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出声的假定”:没有表达出来的想法,这些观点会对这人的情绪和认知反应产生负面影响(“如果别人很生气,那可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我就一点价值也没有。”);

  ——“逻辑谬误”:概括过度(将一个例子误认为全部),选择注意(注意一些细节而忽略另外一些细节),随意推论(得出的结论没有逻辑或者可利用证据的支持)及其它毛病。

  他还提出了另外一些类似的分析,可以解释引起其它一系列神经症和甚至精神疾病的认知扭曲。

  贝克的认知疗法涉及到的东西远不止仅仅指出病人的认知扭曲而已。让病人认识到认知扭曲的重要的一步是建立一种治疗师与病人的关系。贝克极重视给病人以温暖、同情和诚心的意义。他运用了很多认知及行为疗法技巧,其中有角色扮演、果断训练和行为预演。他还利用了“认知预演”。他会请一位不能完成甚至一种很熟悉,很过时,早就学会了的任务的压抑病人来想象,并与他一起讨论整个过程的每一步。这会排除掉病人的思想产生疑虑的倾向,并使他的能力不足感产生偏移。病人经常报告说,他们在完成了一个想象中的任务时会感觉好多了。

  贝克还分配“家庭作业”。病人在每个疗程之间要观察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努力改变这些想法和行为,并执行具体的任务。这不仅仅克服了病人的惯性和动机缺乏,而且还会得出实际的成就感,这些成就感会纠正病人认为自己什么也干不成的不正确想法。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贝克还经常请病人每周写一份报告,把他或者她一周的活动记下来,并把每种活动带来的满足感的程度描述下来。

  然而,这种疗法的关键工作,却在于在办公室进行诊疗的过程中检查病人的思想,并纠正他的认知扭曲。贝克的办法与埃利斯的方式有极大的不同。一位极度压抑的妇女对贝克说:“我的家人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他们认为我就是这样的。”“说我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的证据是,她已经成龄的小孩子们不再喜欢跟她一起做事了。这里是贝克如何引导她检查现实与她的想法之间的差别的:  

  病人:我儿子再也不喜欢跟我一起去戏院或者去看电影了。

  治疗师: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跟你一起去的?  

  病人:十几岁的小孩实际上不喜欢与父母一起去。 

  治疗师:你真的请他们与你一起去过吗?  

  病人:没有。实际上,他倒是问过我几次,说需不需要他带我去……可我觉得他不是真的想带我去。  

  治疗师:试一试让他直接回答你的问题怎么样?  

  病人:我猜不错。  

  治疗师:重要的在于,不是他跟不跟你去,而是你是否在替他作决定,而不是让他自己直接告诉你。  

  病人:我想你是对的,可他看上去的确不太体贴人的。比如,他总不按时回家吃饭。  

  治疗师:总是这样的吗?  

  病人:呃,有一两次……我想这也算不上总是迟到。  

  治疗师:他很晚回家吃饭是因为他不太体贴人吗?  

  病人:真要说起来,他的确说过那两天他工作得很晚。还有,他在其它一些方面还是很会疼人的。

  这位病人后来发现,她儿子事实上是很愿意跟她一起去看电影的。

  如本例所示,贝克风格的认知疗法的关键是他的苏格拉底式的启发,通过提问让病人说出一些与他的假设或者结论相反的情况,因此就纠正了这些认知错误。这个技巧的作用可以在他的另一份报告中看得更明显。下面这个段落是他与一位25岁的妇女进行的治疗谈话,她想去自杀,因为她丈夫对她不忠,因而她也认为自己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治疗师:你为什么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病人:没有雷蒙,我就一钱不值了……没有雷蒙我就快活不起来。可是,我无法挽救这个婚姻。

  治疗师:你们的婚姻一向如何?

  病人:一开始就糟透了。雷蒙一直就不忠。过去5年来我一直就很少见到他的人。

  治疗师:你说没有雷蒙你就快活不起来。你跟雷蒙在一起的时候感到快活过吗?

  病人:没有,我们总在打架,我会感觉更差。

  治疗师:那么,你为什么觉得雷蒙对你不可缺少呢?

  病人:我猜可能是因为,没有雷蒙我就一钱不值。

  治疗师:在你遇到雷蒙之前,你曾感觉到你“一钱不值”吗?

  病人:没有。我觉得自己还不错。

  治疗师:如果你认识雷蒙之前感觉不错,为什么你现在需要他才感觉到不错呢?

  病人:(感到迷惑)呃……

  治疗师:你结婚后有没有人对你感到过兴趣?

  病人:有好多人给我丢眼色,可我没理睬他们。

  治疗师:你觉得除了雷蒙之外,还有没有跟他一样好的人?

  病人:我觉得有很多人都比雷蒙好些,因为雷蒙不爱我。

  治疗师:你有没有机会跟他重归于好?

  病人:没有……他另有个女人。他不需要我。

  治疗师:那么,如果你离婚,你实际上会失去什么呢?

  病人:我不知道(哭起来)。我猜只有彻底断开了。

  治疗师:你觉得只有彻底断开才能与另一个男人相好吗?  

  病人:以前我也曾爱过别的男人的。

  经过这次诊疗之后,这位病人再也没觉得非死不可了。她开始对自己“除非有人爱我,否则我就一钱不值”这个想法产生怀疑了。把贝克提出的一些问题想过几遍之后,她决定正式离婚了。最后,她离了婚,并开始过正常的生活了。

  尽管许多治疗师都曾修补过贝克的详细方案,认知疗法最终还是实现了标准化。它一般需要15-20次诊疗(贝克倾向于把这些诊疗叫做“面谈”)。每次诊疗中,治疗师和病人都要回顾病人对上次诊疗及其结果的反应,计划下次的诊疗,就下次的任务和家庭作业达成一致,然后将逻辑、调查和现实检测应用到病人对目前发生在他或她身边的事件的感觉和想法。

  到80年代,认知心理疗法已经成为主流的一部分。今天,除开三分之一主要是认知-行为疗法的所有心理疗法医师以外,另有三分之一是杂用的,其中大部分偶尔利用认知-行为疗法。这种疗法已经被广泛理解为对某些问题的主要疗法,特别是压抑和自信心差的病例。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态度温和的贝克还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积极地进行这种疗法研究和实践,他已经成为心理治疗业的元老,对他一手创造出来的这个行业的发展也颇感欣慰。他也得到美国心理学协会的奖励,1989年授予他“心理学应用杰出科学奖”,其中的奖词为:  

  促进了我们对心理疗法的理解和心理治疗的应用。他在压抑治疗上进行的开创性的工作深刻地改变了人们对这种疾病的认识。他影响巨大的著作《抑郁症:病因及治疗》是一部引用甚广、在这个课题上有决定影响的文本。他对像焦虑和恐惧症、性格毛病和婚姻失谐等多样病症的疗法的推广表明,他的模式既是综合的,也是极具实证性的。

疗法种种

  阿瑟·简诺夫是加利福尼亚的一位心理学家,1970年,他开始写一本有关原始疗法的书。原始疗法是他的发明,他在书中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在狂言录中也算是位居上榜的:  

  原始疗法旨在治疗精神疾病(准确地说是指精神物理学疾病)。另外,它可以宣称是惟一的疗法。其含义是,这会使其它所有的心理学理论过时和无效。它意思是说,对于神经症和精神病的治疗来说,只可能有一种有效的疗法。

  简诺夫说,他已经发现,所有的精神疾病都来自被掩盖起来的“原始痛苦”——一个婴儿在它的任何一个需要没有得到满足时所经受的痛苦——而成功的治疗法的钥匙就在于,让病人通过感觉这种原始的感受,而且像一个发怒的婴儿那样大声尖叫,释放这种锁定的伤害。原始喊叫法在70年代是个不太起眼的时髦疗法,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给它以简诺夫说它必将赢得的一个地位,而且,现在它已是一种极少见的办法,只是少数治疗师还在用它。

  可是,从较大的意义上来说,它就不是个少见的东西了。它只是从50年代开始一直到今天为止的许多办法中的一个,人们想改善传统的心理分析法,想弄出更简单、更廉价的办法,或者完全抛弃它,用不同的办法来治疗精神疾病。

  我们已经考察过的三个家族的治疗法-动力学、行为主义和认知疗法——目前是这些努力中最为主要的形式,可是,仍然还有大量其它的办法存在,几乎所有的办法都有其开发者说是更有效的、更便宜、更快和更科学的办法。1950年之前,只有约十来种心理疗法,可是,到70年代早期时,国家心理卫生研究院心理疗法研究所的负责人莫里斯·帕罗夫数到了130种,到1988年,皮茨堡大学医学院的阿兰·卡茨了查询了主要的来源材料后,得出一个“相当保守的估计为约230多种不同形式的心理社会疗法”。

  这看上去好像令人迷茫,可是,疗法实际上是可以归入相对较小的一些范畴的:我们已经看到的三种,而其它一些我们只需瞥一眼即可。

  人文主义疗法:在50年代,人文主义心理学是“人类潜力运动”——其主要代言人是马斯洛——的核心,它是作为“第三种力”而出现的,或者,一方面是对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的变换,另一方面也是对行为主义心理学的替代。

  人文主义者更是哲学意味而不是科学意义上的称号,它反对把人的性格和行为完全归结为其个人经历,特别是儿童时期经历的心理分析说教,也反对行为主义把人的行为说成只是一套对刺激的条件反射的观点。人文主义心理学强调个人选择如何行动和以自己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权利;它认为,行为不应该用所谓客观的、科学的标准,而应该用一个人自己的参考框架来评判。如果一个人认为一种轻松的、非竞争性的生活是最理想的,则这就是他或她的有价值的生活,而不是一种性格缺陷的症状;宁愿单身而不婚娶也是这样的,性自由而不是只有一夫一妻制,其它与社会常理不一样的东西亦是如此。人文主义心理学因此具有很大的吸引力,特别是生活在个人主义和反叛的6O年代的年轻人。

  从这种心理学中冒出了一大批疗法。尽管这些疗法各个不同,但都是基于这样一个立场的:即每个人都具有内在的资源,可以生长,可以自我疗救,治疗的目的不是要改变客户,而是为客户利用这些内在的资源而去除障碍,比如很差的自我形象或者感觉的否认。治疗师不是引导客户走向心理健康的科学理想,而是帮助他们向着自我成长。如今,有百分之六的临床心理学家和也许是同样比例的其它心理治疗师也认为他们主要是人文主义的。

  以客户为中心的治疗法:这是人文主义疗法中最重要的一种,它是由卡尔·罗杰斯创造的。卡尔·罗杰斯在中西部农场出生和长大,起先是想当牧师的。他转向了心理学并接受了心理分析培训,可过了几年后认为心理分析法效率不太好,因而又转向了一个极为不同的、由他自己发明的治疗法。他是个乐天派,感觉到疗法应该集中在目前的问题上,而不是过去的成因上。他还认为,人们天生都是好的,一旦他们明白能够控制自己的命运这个道理后,大家都能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并且把这些想法转换进了一种疗法。根据这种疗法,治疗师只是回应或者反射客户所说的话——罗杰斯拒绝使用“病人”这个词。这应该能够传递一种对客户的尊敬感和对这个人处理他的心理情景以及把握自己的能力的“信任或者信仰”。这里有一个例子,是他与一位感到压抑的20岁的女子进行诊疗时的谈话(经删节):  

  客户:有时候,沿着街往前走太费劲。真是件发疯的事。

  治疗师:哪怕小事情——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也会让人感到烦恼。

  客户:呃,是啊。而且我还好像没办法处理这麻烦事。我意思是说,这事——每天都好像是这些周而复始的小事情。

  治疗师:这样的话,哪怕人想办法去取得什么进展,(你发现)事情也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客户:我多少有点跟我自己过不去——一天到晚弄得自己很难受。

  治疗师:这么一来,你就埋怨自己,也不太管自己是不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客户:是啊。我甚至都懒得去费神干什么事了。我觉着自己就快什么也干不成了。  

  治疗师:你觉着还没开始,自己就觉得没什么劲头了。

  这听上去有点像学舌疗法,可是,罗杰斯十分相信,通过他的方法,他可以营造一个“协助性的气氛,(客户)可以在这个氛围里探索她自己的感觉,这种方式是她所希望的,然后向她希望实现的目标靠近”。大部分动力学方向的治疗师都对罗杰斯的方法不以为然,可是,到50年代和60年代,以客户为中心的治疗法被广泛采纳,由被一些并没有接受过无意识过程,也没有以这种方法治疗过病人的一些心理学家和其它的心理治疗者们采用了。从此以后,其影响就退下去了。今天,有百分之六的临床心理学家和同样小百分比的其它心理治疗师们喜欢用这种疗法,不过,有时候,一些混合治疗者们也用这种方法。

  格式塔疗法:这种疗法与罗杰斯的方法极不相同,尽管它们之间共有一些哲学上的人类健康和自我指导的看法。这种疗法是精神病学家弗雷德里克·佩尔斯(弗里茨)发明的。他管它叫做格式塔疗法,不过,如早先已经说过的一样,它与格式塔心理学没有任何瓜葛。佩尔斯的目的是要让病人意识到他们自己已经舍弃的一些感觉、欲望和冲动,可这些东西又是他们自己的一部分,并让病人认识到,他们认为那些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实际上都是借来的,或者从别人那里接受来的。

  佩尔斯实现这个目标的方法,是严格意义上的面对面,有时候还有非常生硬的,包括好多种“实验”、“游戏”和“小花招”,设计目的是挑起,刺激和逼迫病人承认他或她的真实感觉。在录制的诊疗片断里,佩尔斯有时候好像是虐待狂,可是,针对有些病人,他时常是非常有效的。格式塔心理疗法在60年代和70年代流行于人文主义者圈子内,今天,它在心理疗法中只处于一个次要的地位。

  交往分析:交往分析流行于6O年代,也是惟一成了两本在全国畅销书榜上畅销一年多的书籍的主题的心理疗法(艾里克·伯尔尼的《人生游戏》和托马斯·A·哈里斯的《我好——你也没事》)。交往分析以动力学原理为基础,它主要关心人际行为,在“理性的”基础上处理神经症问题——但不是通过推理,不是RET和认知疗法里面的做法。它通过治疗师的解释发生作用,治疗师会解释三种自我状态中的哪一种应该对病人的某一特定行为负责。

  这些自我状态或者自我,是病人在他或她的“交往”中发生的行为。在任何既定的交往——社会交往的基本单元——中,每个人都以儿童(即儿童自我,很大程度上是情绪化的,它始终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身上),父母(一套知觉对象和想法——“应该”和“不应该”——我们从儿童期开始对父母的感知的内化),或者成年人(认知的自我,成熟和理性的自我)的方式来对待别人。

  尽管这三种自我状态都以无意识的感觉为基础,可是,在交往疗法中,治疗师是在有意识的层面上处理这些自我的,病人和他或者她正在处理的人正在成功交流或者卷入“交叉交往”中的一些方法被指出来。治疗师还指出来各种“游戏”——把真实交往意义隐藏起来的欺骗性的或者别有用心的交往——他们在以不合适的角色玩这个游戏。病人学会辨识他们在与别人(及与治疗师)交往时处在哪一个自我之中——还有与之交往的哪些别人正处在哪一种自我状态之中。在治疗师的指导下,他们学会利用自己的儿童自我进行玩乐,而利用其成人自我负责严肃的行为。

  小组、配偶和家庭疗法:这些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治疗方法,而是一些“形式”;一种形式就是根据治疗的单元分类的治疗类型(单个的、配偶的、家庭的或者集体的。)

  集体疗法:至少存在或者存在过100种这样的疗法。每年都有新花样出台,可许多都是昙花一现。

  在6O年代和70年代,为了迎合时代精神和集体生活的理想,“邂逅集体”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而集体环境在人道主义圈子内被视为比一对一的方法更具疗效的办法。今天,大众的看法是,集体疗法之所以有用,主要是因为人际和社会的问题,尽管它也强调内部的问题;一个集体中的成员为彼此提供支持和同情以及一种反馈,告诉他每个人所表现出来的社会自我是如何被接受的,它的哪一个方面是受欢迎或者不受欢迎的。

  集体活动从讨论彼此的问题和自我启示到角色扮演,从给一个难受的人或者有麻烦的成员以集体支持到集体讨罚一个其行为不能为大家所接受的成员不等。在大多数小组中,治疗师只指引方向,把彼此间的交往指导向一个程度,然后积极地干预事态,以防止小组以毁灭性的办法攻击一个成员。

  小组的人数多少不一,但大多数治疗师认为8人为最理想之选择。他们通常每周会见一次,花费只有单个儿会面的几分之一,时间长度从8周到几年不等,这取决于他们的目标和治疗师的取向。小组治疗法以前是美国的一个专业,可现在已经在许多国家实行了,可是,这个国家比其他任何国家的治疗师还要多。美国小组疗法协会约有4000成员,这可能是不在协会里面,但仍然在至少部分时间里利用这种办法行医的医生的10倍之多。

  配偶疗法:配偶疗法最早是作为婚姻咨询闻名的,可是,今天,它经常比往日的咨询走得更深,不仅向配偶,而且向快要结婚和同性恋伴侣们提供,所有这些人都多少有类似的一些关系问题。

  治疗师在配偶中的作用有点像杂技中的吊绳:如果他或她被小组中的其他成员看见与其他的人一起滑动,这种疗法可能会立马中止。如果治疗师因此而寻找办法去避免有可能在任何客户中产生强烈感觉的交往,他必须当解释者,顾问者和教师,并强调,有麻烦的关系,而不是任何人,才是真正的客户。

  治疗师会恳请人们讲出实情,然后做一些解释;教导人们运用交流技巧解决问题的办法;重演这对配偶听起来和看上去的交往(“你是否意识到,你坐得离我越来越远了?”);他会把一些彼此尽量避免的敏感的话题挑起来,但可以在治疗师的办公室里安全地加以控制;然后分配家庭任务给这些人,让他们知道新的和更加令人满意的行为方式。配偶疗法通常是每星期进行一次,而大多数问题都可以在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得以解决。在某些情况下,一些配偶知道两个人或者其中的一个人真正希望的是这种关系的结束。在这种情况之下,治疗师有时候就能够帮助他们以合作的方式,而不是强行以争斗的方式分开,这样就可以把对双方和孩子的损害减少到最低限度,如果有什么损害的话。

  家庭疗法:家庭疗法几乎是在50年代美国各地同时开展起来的,最为著名的是在帕罗阿尔托和纽约市。它的基本假定是,心理症状和各种困难皆来自家庭内部的关系处理不当,而不是个人内心的机制有毛病(尽管这些不能排除掉)。

  尽管一个家庭可能会找出一个“有问题的”家庭成员来——一个替罪羊或者假设是有毛病的成员,全家人可以把家里全部的麻烦都堆积到他身上——但是,治疗师是把整个家庭当作病人来处理的,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有毛病的是家庭的相互来往。规定、角色、关系和组织。所有这些都组织了“家庭系统”;家庭疗法在很大程度上要利用系统理论,这是从生物学中采借来的。按照系统理论的说法,家庭成员之间也许干涉过多,也许交往不足;也许因为过严的家规而与外部影响切断了联系;也许反过来因为完全没有家族的概念而失去了家庭感等等。

  治疗师用系统理论的方法来诊断家庭问题的方法有族系图(三代以上的家庭模式图)、确定家庭里面有哪些联盟和其它一些特别用于家庭治疗的方法。有好几个学派的家庭疗法,每种学派都发展出了它自己的介入办法。家庭疗法在最近几年有长足的发展,不仅在家庭里面私下里使用,而且还用在临床和社区精神卫生中心。

  美国婚姻及家庭治疗协会有约10000成员,来自不同的学科,并符合这个协会的要求,即作为婚姻及家庭治疗师经过两年的指导研究生经验。还有好几千心理治疗师,他们经过或者没经过广泛的婚姻及家庭治疗培训,也称自己为婚姻及家庭治疗师——这个词的使用在许多州里并没有法律约束——这表明,他们治一般的单个病人,也治疗配偶和家庭的毛病。

  五花八门:除上述以外,还可以选出好多种疗法来,至少在美国各大城市,特别是在加利福尼亚。有些疗法很奇怪,但是都建立在科学的心理学基础上,另外一些更奇怪,而且是以伪科学或者神秘观念为基础的。下列是一些随机抽取的例子:

  原始疗法:如上面所述,它要求客户进行长时间的喊叫,以释放婴儿期的愤怒。要求客户在家里进行合适的练习。

  森田疗法:一种日本疗法,以禅宗原理为基础。卧床4-7天,与外界隔绝,去除感官感受。此后,病人要接受他的感觉和症状,并积极地生活在现世,将思想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周围的世界里去。

  苦刑法:杰伊·哈利发明的一种疗法,让病人完成一项更难的任务,处于比目前更糟的环境,比如半夜起床,每夜都如此。通过这种方式进行练习。

  矛盾指令:用来打破顽固的反抗行为,让病人坚持自己有问题的行为,其或加速错误行为。允许他做一些不允许的事情会缓和他的情绪,去掉里面的倒错因素,这常常会带来一项心理突破。

  est法(艾哈德定期培训):70年代很风行。在舞场呆两个周末(花费250美元)。除了正式的休息时间以外不准使用淋浴间的设施,参加者一整天要让主持人不停地辱骂(“你们全都是些没用的屁眼……你们他妈都算个什么东西?一堆废铁”)。如客户感到精疲力竭,大受羞辱,生活的秘密就显示出来了:你就是一堆废铁,一台机器,好不到哪儿去,就安于现状吧,知足长乐。

  特别目的车间:持续半天或者一整天,有时候需要整个周末,只有出去进食、上厕所和睡觉的时间。听讲座,集体治疗,敏感度培训和其它一些活动,都可以用来解决来自参加者都有的一个问题的感觉和情绪症状:虐待儿童、乱伦、虐待配偶、怕暴露自己,还有其它许多问题。

  其它:怎么给这些其它取名呢?好吧,让我们先不管这个其它叫什么名字,而只是简单地扫一眼吧:宇宙活力疗法(病人坐在一口特制的大箱子里,据说可以在里面收集一种有治病作用的、弥漫于全宇宙的能量)、舞蹈疗法、前生疗法、奇迹疗法、幻视疗法……可是,该打住了。我们已经超过了科学的界限,尽管许多人认为这些边缘活动是以心理学为基础的心理疗法。

真的有效吗?

  现年七十多岁的H·J·艾森克在他最近的自传中很自豪地称自己为“有理有据的反叛者”。的确。有许多的理由。自从年轻时代从离开德国到英国后,他一直热情洋溢地投身于许多零七杂八的教育、政治和科学战斗中,这期间还对心理学的好些领域作出了坚实的贡献。长期以来,他一直是伦敦大学精神病学研究院的教授和研究员,在智力、测试和人格研究上著述颇丰,影响甚广。他和埃利斯一样(在严肃的层面上)在心理学领域里一直是个坚定不移、热情冲天的坏小子。

  在他闹出来的一些乱子中,没有哪一次比1952年大肆攻击心理治疗史更沸沸扬扬的。艾森克一向对心理治疗抱轻蔑态度,因为他觉得它没有任何科学证据来支持。为了证明他的观点,他回顾了19例报告心理治疗结果的研究,并得出了令人震惊的结果。这些不同的研究宣称有“改善”的,少的只有百分之三十九,多的也只有百分之七十七,这样宽泛的一个范围,他说,很自然会引起人们的怀疑,说明一定有某些东西是有错误的。更糟的是,艾森克把这些发现加起来,然后加以计算,发现平均只有百分之六十六的病人有过一些改善——然后又引用了其它的一些研究报告,这些报告里谈到,在有监护照顾,但没有心理治疗的神经症病人当中,百分之六十六到七十二的人有所改善。他的结论是:没有证据证明心理治疗对其宣称的效果有作用。他的激进推论为:所有的心理治疗法培训都应该立即废止。

  “天塌下来了,”他后来说,“我立即站到了弗洛伊德心理学、心理治疗学者和大部分临床心理学家及其弟子们的对立面。”不出所料,他树了新敌——包括英国和美国心理学界的一些头面人物——这些人撰文予以愤怒的反击。抛开愤怒不说,他们的反击也不无道理,并在英国和美国著名的心理学杂志上发表了许多反驳文章。他们最有见地的批评是,艾森克把不同疗法、不同病人的数据和不同病情改善的定义全都堆在一起了,另外,没有经过治疗的组别与经过治疗的组别根本就不能比较。尽管如此,他还提出了挑战;现在就靠那些信仰心理治疗的人来证明,心理治疗是一种有效的办法,而这方面却是他们从没有认真努力尝试过的。

  从这以后,有关心理治疗效果的研究消息就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事实上有数百篇研究报告出来——这些研究的科学质量、取样的规模和病情改善的标准以及是否有过对照组都有很大的差别。他们的发现因而是变化多样,众说纷纭。

  可是,仔细的摘要,或者叫做“元分析”,即用科学质量给研究定级,调整方法上的差别,然后才统计结果,通过这种方法发现,证据的分量显然有利于心理疗法。1975年,由宾西法尼亚大学的莱斯特·鲁博斯基对近100种有控制的研究进行的一项极费力的元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大部分疗法都发现病人得益于心理疗法的人数占很高比率。而且,与艾森克的声明相反的是,有三分之二的研究表明,经过治疗的病人比没经过治疗的病人得到改善的情况多得多。(如果涉及到最低治疗的研究从鲁博斯基的研究中去掉的话,治疗相对于不治疗的优越性将更为明显。)

  由国立精神卫生研究院在1978年进行的一项疗效综合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结论:“经过心理治疗的病人在思想、情绪、性格和行为上,比没有经过治疗的对照抽样病人有极明显的改善。”这些发现在患有焦虑、恐惧和害怕等毛病的病人当中是最为显而易见的。

  在由另一组心理学家研究组于1980年进行的更为复杂的一项元分析中,对475例研究进行了回顾和评估,利用到了更为广泛的疗效尺度将那些接受过心理治疗的病人与控制组中没有经过治疗的病人进行比较。其结论是毫不含糊的:治疗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有益处,虽然不是在所有情况下。

  心理治疗对所有年龄的人有可靠的益处,就像学校教育、各种药物肯定对其有益一样,或者像经营得出利润一样……接受治疗的人在治疗完毕后,一般比百分之八十没有接受过治疗的人情况要好些。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每个接受心理治疗的人病情都会有所改善。证据显示,有些人不会有改善,有一小部分人病情反而还会加重。

  可是,这些元分析中有一个方面好像是令人大惑不解的:所有的治疗方法都好像只能对三分之二的病人有益。可是,如果每种疗法都对某些病因产生作用——如某种疗法所以为基石的理论所言——那么,怎么可能所有的办法都能产生很好的疗效呢?鲁博斯基的研究小组怀疑元分析结果,正如《艾丽丝奇境漫游记》中的渡渡鸟族一样,“大家都赢了,因此每个人都要发奖”,但他得出结论说,看上去的确是正确的。他们的解释是,在各种心理治疗法中,有一些共同的东西在里面,最值得注意的是治疗师和病人之间有益的关系。其它研究人员还指出了其它的一些共同因素,特别是能在一个受保护的环境里测出真实情况来的机会,还有通过治疗给病人带来的改善病情的希望,因而促发病人发生转机。

  然而,最近几年,更为精细的分析已经开始提供越来越多的证据了,这些证据说明,某些治疗办法比其它一些治疗法对某些疾病有更好的疗效。我们已经听说过了这样一些特殊例子。其它的包括,行为和认知行为疗法对心悸和其它焦虑疾病的作用;认知疗法对社会恐惧的作用;集体疗法对性格毛病的疗效;认知-行为和人际疗法,或者任何一种与抗抑郁药物的合并使用对压抑的治疗作用。

  尽管已经进行了好几百种疗效研究,但研究者们只是在最近才开始把疗效里面的因果关系分隔出来。而元分析中的总体数据并没有经过这种工作。一方面,它们在每份研究把不同治疗师获取的结果都平均起来。对照起来看,最近的研究却开始将所获取的结果与治疗师本人联系起来。鲁博斯基和他的治疗师同行利用三种不同的方法治疗药物依赖病人,得出的研究结果发现,疗法的选择比较治疗师本人的个人特点来说不太重要:

  治疗师是一个重要的、独立的变化原因,他可以扩大或者缩小一种疗法的效果……有效心理疗法主要的促发因素是治疗师的性格,特别是因为他能够形成一种温暖和援助性的关系。

  所以,毫不奇怪,早期的研究都支持渡渡鸟式的疗效观:它们把利用每种疗法的治疗师取得的疗效平均起来了。

  大部分早期疗效研究的另一个缺点是,它们只看一种疗效最后或者中期的治疗效果。可是,一种新的研究实践已经开始更仔细地观察疗法中发生的事情了——观察有效的介入方式在特别的诊疗期内是如何以不同方式促进治疗过程的。

  这些疗效研究的新形式,好像可以用比以前的疗效研究极为不同的具体方式显示出在心理治疗中产生疗效的东西和哪些病人起作用。可是,心理疗法的确能起作用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假设冯特可以得到这些数据的话,他的灵魂也许会一展愁容,勉强点头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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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的故事:第十六章 认知心理学家

第十六章  认知心理学家

革命

  乔治·A·米勒虽然在1960年看上去还相当年轻,虽说年近40,可看起来还喜欢搞些恶作剧的样子,他是哈佛大学心理学系的教授,他在这门职业当中所占据的有名望的地位和舒适的生活方式已经是早有保障的了,真是前程似锦。然而,就在这年,尽管为此极感不安,可他还是感觉到一股无法遏止的冲动,想要暴露自己的本色,哪怕这意味着放弃他在哈佛的位置。

  他的自我暴露并非出自激进的政治信仰,亦非迫在眉睫的桃色事件,虽然这两项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他的问题在于他对思维的兴趣。

  思维?这有什么可破坏或者争辩的?这不正是心理学关系的核心问题吗?

  不,当时并非如此。自从行为主义4O年前开始主宰美国心理学以来,情形一直并非如此。对于行为主义者来说,看不见的、非物质的和只能推测的思维,是一种过了时的形而上学概念,任何一位关心自己的前途和名声的实验心理学家都不会去碰这个话题,更不会花时间去弄这个课题。

  可在过去的几年里,米勒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位转变过来的唯心论者了。他出生在西弗吉尼亚的查尔斯顿市,并在这里长大,他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对心理学全无兴趣,甚至稍稍有点厌恶;他在回忆录中像平常一样半开玩笑地说,他看到有一本心理学教科书里面有大脑和其它器官的插图,“因为是在信基督教的科学家家庭长大,我从小就学会避开药物,如果碰到恶魔,我会认出他来。”

  要么是教育所致,要么是鬼迷心窍,他改变了自己的世界观。他在阿拉巴马大学读二年级的时候,因为一位女孩子的影响(后来他娶了她),他去参加了一次非正式的心理学讲座。讲课的是唐纳德·拉姆斯德尔教授。米勒对拉姆斯德尔教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几年之后,当他完成语言及交流硕士学位以后,拉姆斯德尔给他提供了一份教心理学本科生的工作,尽管米勒以前从没有正式上过这门课。到这时,米勒已经结婚并当了父亲,他需要一份工作,因而就同意了。教了一年心理学以后,他转变了自己。

  他去哈佛学习研究生课程,在行为主义心理学方面得到了坚实的基础教育。他使自己成了出类拔萃的学生,得到博士学位以后,他当上了讲师。在接下来的14年时间里,他首先在哈佛,然后又到麻省理工学院,在这些地方进行语言及交流方面的实验研究。尽管他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可是,跟以老鼠为基础进行的实验不一样,这种工作迫使他要对人类的记忆和其它高级心理过程进行思考,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参加了在斯坦福大学进行的一次暑假研讨班后,更加接近唯心主义论了,因为他与语言心理学家诺姆·乔姆斯基在这次会上进行了紧密合作。他在学年休假中去帕罗阿尔托的行为主义科学高级研究中心工作了一年,并掌握了大量进行思维研究的新方法,特别是通过计算机程序进行思维过程的刺激。

  米勒于1960年秋季回到哈佛,可他已经变了一个人。如他在回忆录中所述:

  我意识到自己对哈佛心理学系所限定的心理学概念的狭窄含义极不满意。我刚刚在阳光里度过了玩玩打打的一年。回到一个一头被心理物理学束缚住,另一头被操作性的条件制约所束缚的世界里去是件令人极不情愿的事。我决定,要么是哈佛让我创立某种类似于斯坦福大学研究中心那种交换式激发的东西,要么是我走人。

  米勒把自己的不满和建立一所新中心,专门研究心理过程的梦想告诉了朋友和同事杰罗姆·布鲁纳。布鲁纳理解他的感情,也看出他的意图。他们俩人一起去找院长麦克乔治·班迪,得出了他的同意,并在卡耐基公司的资助下建立了哈佛认知研究中心。取这样一个名字使米勒感觉上像一位公开的叛教者:

  对我来说,就算已经晚到了1960年,使用“认知”这个词仍然是一种反叛的行为。当然,对杰里[布鲁纳]来说可能没有这么严重;社会心理学家们从来就没有像实验科学家一样因为行为主义的盛行而销声匿迹。可是,对一个接受过减约科学,并应该尊敬这种科学的人来说,“认知心理学”就是一项明确无误的声明。它意味着我对思维有兴趣——我从暗处露出身来了。

  他成了一场运动的领袖,并极大地改变了心理学的焦点和研究方法,而且从今以后引导着心理学的方向。

  乔治·米勒站了出来,这是60年代发生在实验主义心理学中的典型事件。最开始是少数一些人,接着,大部分人都抛弃了老鼠、迷宫、电栅栏和可以发放食物的杠杆,转而进行有关人类更高级心理过程的研究。在整个60年代,这场运动形成了很大的势头,因而获得了“认知革命”的美誉。

  许多因素都助成了这场运动的形成。在过去的20年中,格式塔心理学家、性格研究者、发展心理学家和社会心理学家,都在以不同的方法进行心理过程的探索。其它科学领域(其中一些我们已经听说过,还有一些我们马上就会了解到)里的一些发展碰巧也在形成有关思维工作机制的其它情况。具体有:

  ——神经科学家,他们利用微电极探针和其它一些新技术,观察涉及思维过程的神经现象和细胞交换连结。

  ——逻辑学家和数学家形成了信息理论,并利用它解释人类交流的能力和局限性。

  ——人类学家分析不同文化中的思维模式,他们发现了哪些心理过程是根据民族不同而有所变化的,哪些是全球一样的,因而决定哪些是天生的。

  ——心理语言学家研究语言获得和用途,他们得知,思维在获取并控制我们称作语言的复杂的符号系统。

  ——计算机科学家,这是一种新的杂合学家(一部分是数学家,一部分是逻辑学家,还有一部分是工程师),他们提出了有关思维的全套崭新的理论模式,并设计出了一些好像能思考问题的机械装置。

  到70年代末尾,认知心理学和这些相关领域均慢慢形成各认知学科,或者集合地称作认知科学。认知革命决不仅指心理学中一场空前规模的深化和扩展,它是非同寻常的——的确,可以说是令人完全难以相信的——它是六门有关心理过程新知识的科学同时的发展。

  计算机科学在当时对心理学的影响最大。这个新的研究领域是二战期间深入研究的结果,当时,盟军急需能计算的机器,使它可以快速地处理大量数字,以引导防空火炮,操作航行设备等。可是,哪怕很高速的计算机器都需要人类操作员来告诉它做什么,每次计算之后,下一步做什么,这就严重地阻碍了它们的速度,并引发了计算不准确的情况。到40年代,数学家和工程师开始给机器提供一套存储在其电子记忆中的指令(程序)。现在,机器可以快速和准确地指导他们自己的操作,贯彻很长顺序的操作,并作出一些下一步做什么的决定。计算机器成了计算机。

  一开始,计算机只处理数字问题。可是,如数学家约翰·冯·纽曼和克劳德·香农和其它计算机专家很快就指出的一样,任何符号都可以代表另一个种类的符号。一个数字可以代表一个字母,一系列数字可以代表一个词,数学计算可以代表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的关系。比如,=号可以代表“与……相同,”≠号代表“与……不同”,>代表“大于”或者“太多。”设定一套使字变成数字和逻辑关系,或者反过来的规则,计算机就可以执行一些与某些人类推理类似的操作。

  计算机可能在某些方面发挥思维功能的思想——当时,这种想法听上去更像是科幻小说而不是科学——1948年首先由冯·纽曼和神经生理学家沃伦·麦卡洛克在加利福尼亚科技大学举行的一次“人类行为的大脑机制”学术会上提交出来讨论。

  这个想法吸引了赫伯特·西蒙,当时他还是卡耐基学院(现在是卡耐基-默伦大学)讲政治科学的一位年轻教授。然而,“讲政治科学的一位教授”几乎没有对他描述。西蒙是一位电气工程师的儿子,非常聪明,在学校总是跳级,比自己的朋友和同学都年轻一些。他不喜欢运动,在威斯康辛长大,很清楚自己的犹太背景,因此,他使自己成为一名知识分子而安慰自己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可是,实际上,他的兴趣是见异思迁,非常广泛的;他虽然成了一名政治科学家,可是,他对数学却有兴趣,自学了数学、经济学(他为此获得1978年的诺贝尔奖)、管理、逻辑、心理学和计算机科学。

  1954年,西蒙和他的一位极聪明的年轻研究生艾伦·纽厄尔发现,他们对计算机和思维(两人后来都在心理学中得到学位)以及创造一种会思维的计算机程序拥有极大的兴趣。一开始,他们选择了非常有限的思维种类,也就是形式逻辑中的求证定律,这完全是一种符号和几乎是代数的过程。西蒙的任务是要求出公理的证明,“不仅尽量拆细,不仅是求证步骤,而且要找到引导我的一些提示。”接着,他们两个人一起试着把这个信息合成一个流程图,他们把这个流程图变成了一种计算机程序。

  一年半之后,西蒙和纽厄尔在1956年于麻省理工学院举行的的一次信息理论学术会上震惊了出席会议的人。他们描述了自己的智力产品——“逻辑理论器”。这种程序在一座由真空管制造的原始大型机约尼阿克上首次运行,能够以逻辑形式证明一系列的公理,每个公理求证时间从不到1-15分钟不等。(如果用现代计算机,需要的时间可能不够眼睛眨一下。)“逻辑理论器”是第一道人工智能程序,它当时还不是非常智能化的。它只能证明逻辑公理——求证的速度跟一位普通的大学生所需的时间差不多——而且,还必需以代数符号进行。可是,作为第一道能进行某种类似思维的活动的计算机程序,它的确是一种石破天惊的成就。

  到第二年的末尾,即1957年,纽厄尔和西蒙以及一位大学生克利弗德·肖已经编写成了另一个聪明得多的程序,即GPS(通用问题求解器),它合成了一系列宽泛的原理,与许多智力任务差不多,包括求证几何公理,解决密码算术问题和下国际象棋。GPS会先走一步,或者首先探索,开始决定“问题空间”(在开始状态与预期目标之间所含所有可能步骤的区域),察看结果,以确定这个步骤已离目标更近一些,调合接下来的可能步骤并加以测试,看哪一个会使它向前更进一步接近目标,如果一系列推理偏离了方向,则倒回到最后一个决定点,从另一个方向重新开始。GPS早期能够很容易地解决的简单问题如下所示(问题不是以这些单词表现出来的,因为GPS不理解,而是以数学符号表达出来的):

    一位长得很胖的父亲和两个年轻的儿子必须在森林里跨过一条湍急的河。他们找到了一条废弃的船可以划过,但如果过载就会沉没。每个孩子重100磅。两个孩子加起来的重量与父亲相等,这条船最多只能载重200磅。父亲和孩子如何过河呢?

  答案虽然很简单,要求退一步才能前进。两个孩子上船过河,一个上岸,另一个划回去上岸;父亲划过去下船,另一边的孩子再划回来,把这边的孩子拉上去再一起划过河。GPS在设计和测试这个解时,在做与人类思维类似的事情。通过同一类的启发过程——广泛的探索及评估——它就可以解决类似但困难得多的问题。

  GPS的两个基本特征(及后来的人工智能程序)给认知心理学带来了深刻的变化,因为它们给了心理学家一些更为详细和可操作的心理过程概念化,这超过了他们以前所具有的一切,而且还有调查问题切实可行的办法。

  特征之一是代表:即用符号代表其它符号或者现象。在GPS中,数字可代表词汇或者一些关系,而在由GPS进行操作的硬件中(即实际的计算机),成组的晶体管通过二进制开关的开闭代表这些数字。通过类比,认知心理学家就可以把图象、词汇和其它一些存储在思维中的符号当作外部现象的代表,把大脑神经反应看作这些图象、符号和思想的代表。换句话说,一个代表对应于它所代表的东西而不需要完全与它相似。可这实际上是新瓶装旧酒;笛卡儿和费马很久以前就曾发现,代数等式可以通过图中的线条表现出来。

  第二个特征是信息处理:通过程序进行数据的变形和操纵以达到一个目标。在GPS情形中,进入的信息——即每个步骤的反馈——是以它导向什么地方进行评价的,用来确定下个步骤,存储在记忆中,需要时再调出来等等。通过类比,认知心理学家可以把思维看作一种信息处理程序,它可以将知觉和其它进入的数据变成心理代表,并一步步地评估,用它们确定达到目标途中的下一个步骤,把它们增加进记忆中,再在需要时重新调出来。

  信息处理(IP)或者思维的“可计算”模式自60年代开始一直就成了认知心理学指导性的比喻,并使研究者及理论家们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探索内部的宇宙。

  这样的探索方法中的一个例子可以说明IP模式是如何使认知心理学家们确定思维里面发生的事情的。在1967年的一项实验中,一个研究小组请受试者尽量快地大声说投在屏幕上的两个字母是否有相同或者不同的名字。当受试者看到

AA

时,他们几乎立即就说出“相同”,而当他们看到Aa时,他们也差不多同时就说“相同”。可是,研究者们利用高精度计时器测出了极细微的差别。平均来讲,受试者在549毫秒的时间内回答AA,在623毫秒的时间内回答Aa。这肯定是个细微的差别,可在统计学上却是个有意义的差别。用什么来解释这个差别呢?

  IP模式把任何简单的认知过程都看作一系列一步一步以数据形式采取的行动。下列简单的流程图是认知心理学家们经常画的典型的图例,它可以象征当我们看到并辨认出事物时发生的事情:

典型的信息处理图

  这可以解释实验中的反应——时间差别。如果一个图象直接从最开始的“处理”框向“意识”框进发,它会以比必须通过其它两三个框而达到目的的过程更快些。为了辨别包含在AA中的字母是相同的字母,受试者只需要完成视觉图象中的视模式辨别就可以了;为了辨别Aa中的字母是否是相同的字母,受试者得把记忆中每个字母的名字定位下来,然后看看它们是否一样——这额外的处理需要74毫秒,一个很小但是必然的差别,也是思维如何完成这个小任务的证据。因此,基于IP模式的哪怕微不足道的一个实验也可以显示出思维里面发生的事情。

  确切地说,这项发现是从结果中得出的推论,而不是对过程的直接观察。可是,与行为主义教条不一样的是,从结果中推论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这在“硬”科学中是不合理的。地质学家根据沉积层来推断过去的事件,宇宙学家根据遥远星系古老的光来推论宇宙的形成和发育,物理学家根据瞬时原子粒子留在雾室或者乳胶上的痕迹来判断其特征,生物学家通过化石推论产生了人类的进化通道。探索思维的内部宇宙也是根据同样一些方法:心理学家不能进入里面,可是,他们可以根据可以说是通过可视的思想过程这个痕迹而推断它工作的情形。

认知神经科学家眼中的记忆

  认知神经科学,也叫做行为主义神经生物学的爆炸性发展也给认知过程带来了完全不同的一线曙光。生物学的这个专业分支是要解释神经现象水平上的心理过程;我们在胡贝尔和威塞尔的实验中看到过一个例子,它历史性地发现了只对特别形状或者运动方向有反应的一些视网膜细胞。

  神经科学方法早已有之,至少可以回溯到笛卡儿时代。尽管他相信思维是非物质的,可是,他猜想,如我们所看到的,反射是由“活力”通过神经系统的流动引起的,正如御花园里的自动装置的移动是由水管里的水流冲动所致,而记忆是特种“大脑孔隙”扩大所致,通过这些孔隙,活力就可以在学习期间通过。同样的,一个世纪以前,年轻的弗洛伊德很自信地宣布说,所有的心理过程都可以当作神经元“可以进行数量确定的状态”,尽管他后来很快懊恼地承认,进行这样的理解时间尚未成熟。

  同样的希望却继续激发许多研究者的灵感。在过去的40年间,特别是在过去的15年间,认知神经科学中超凡的进展已经使得一些狂热者宣布,像需要、情绪和思想这样一些概念会被生物学数据所代替。一位神经科学家保尔·丘奇兰德宣布,当人类能够得到这些数据时:  

  我们在终于到来的真正充裕的框架内,将着手对内部的状态和活动加以重新考虑。我们对人们彼此之间的行为的解释会利用像神经药物生理状态、专门化的解剖学区域的神经活动,以及被新理论视作有关的所有无论什么状态。

  认知神经科学家——他们当中有些是研究过心理学的神经生物学家,还有一些是研究过神经科学的心理学家——不是在思维过程上进行研究的,而是以“湿件”中实际发生的现象进行研究的,这些“湿件”是一万亿到二万亿构成人脑的神经元。使他们发生兴趣的是像钠和其它离子作为电脉冲沿着神经元的提轴(主杆)进出的现象;神经传递器(突触中产生的化学物质,脉冲通过它进入其它神经元的联接处)的分子结构;从一个神经元带着激发或者抑制的信息跳过显微级的突触间隙,到达另一个神经元的神经传递器分子;和由不同刺激及心理活动引发的神经通道和网络。

  有些工作还带着滑稽的色彩。一位研究者在一只雄草蜢的肌肉里植入了16根微电极,以期记录其神经元在交尾期间的电脉冲。另外一些人把微电极插入蟑螂左前腿和蜗牛的足部,以测量它们爬向目标时的神经脉冲。调查者们认为这些是对“动机行为”的研究。

  在所有认知过程中,特别是在更高级的物种中,记忆是最为基本的。认知神经科学家一直在想办法辨认记忆力如何以及存储在分子水平的什么地方。下面是他们进行研究的一些办法:

  ——早在1949年,唐纳德·赫布这位加拿大心理学家就曾提出过假设,说记忆的存储是通过对连接神经元的突触的修改而形成的(这与笛卡儿的想法大同小异)。他说,突触在学习经验中反复的激发多少会加强突触,并将两个神经元连接到一种电路或者“记忆痕迹”上。赫布的假设多少在1973年得到印证,当时,一位英国神经生理学家蒂莫西·布利斯及其同事特杰·洛莫测量了一只兔子大脑中一个神经通道中的电压,然后沿着这个通道反复地施放电流,后来发现,这个通道携带有比平时更高的电压。突触已经因为电脉冲而得以加强。其含义是,这就是学习时发生的事情。

  ——也是在70年代早期,一位美国心理学家威廉·格林努夫在两种环境里饲养老鼠,一种环境里装有玩具、迷宫和其它刺激用的装置,另一种里面完全是空的。在刺激环境里面长大的老鼠长有更多的树突,因而产生了比枯燥环境中的老鼠更多的突触。后来,通过电子显微镜检查,格林努夫和一位同事实际上发现,环境丰富一些的老鼠大脑中受到影响的皮层区里面的突触数比另外一些老鼠多出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学习生成了额外的连接;记忆痕迹多少一定在这些突触里面记录下来了。

  ——最近几年,丹尼尔·L·阿尔肯及其在国立神经及交流疾病及中风研究院的同事们对一种海洋蜗牛进行培训,以使其产生一种它平常不会产生的对光的反应。这种海洋蜗牛很快就爬向光源了。另外,当水流很急时,它会本能地展开触须,以抓到表面的东西。阿尔肯把这些反应合并起来。他们往池子里打光线,并把水搅动,因此就使蜗牛适应了条件形成——教它——使其一看到光线闪动就展开触须。然后,他发现,在这种蜗牛的某些光电接受神经元里,PKC分子,即一种对钙敏感的酶从神经元的内部转移到了膜上,它们在这里减少了钾离子的流动——这是对记忆的分子级解释。

  --在过去的30年里,詹姆斯·L·麦戈及其他研究者给学会了钻过迷宫的老鼠注射了肾上腺素(肾上腺分泌的一种荷尔蒙)及其它儿茶酷胺类神经传递器物质。肾上腺素特别引起了老鼠对已经学会的东西比没有注射药物的老鼠记忆更长的时间。通过其它研究中得出的一个解释好像是,肾上腺素的一种副产品能够克服阿片样物质,这是一组神经传递物质,它可以达到一些有用的目的,可是却会堵塞突触接受一侧的接受器。结果:更多的接受器保持张开状态,突触更高地起作用,记忆得到加强。

  对记忆和其它心理过程采取的神经科学研究办法具有很大的哲学意义。它好像给灵肉这个古老的论题一次性的划上了句号,因为它能够以物质和现象的术语解释所有的心理过程。记忆和其它高级心理过程只是一些在大脑的迷走神经和极微管道中流动着的离子和分子。

  然而,大部分认知心理学家都认为,神经现象并不能提供对认知现象足够或者有用的解释。很少有人是相信非物质思维意义上的二元论者,然而,他们强调,心理过程尽管是由神经现象构成的,但它们是这些构件组织或者多元结构的特性,而不是构件本身,就好像是说,掩蔽之所不是砖石、屋梁和薄板的特性,而是用这些东西制成的房子的特性。

  本人就是一位脑科学家的诺贝尔奖得主罗杰·斯佩里提供了另一种类比:高级心理过程就像是一只朝山下滚的轮于,滚动是由轮子“整体的系统特性”决定的,而不是由原子和由它们构成的分子决定的。

  发展心理学家杰罗姆·凯根使用了另一种类比:行星运动的优美法则显示的一些现象无法用其所从构成的原子来描述。

  另一种比喻是认知科学家厄尔·亨特说的:“我们可以从生理测量中知道,大脑左太阳穴区在我们阅读时处于活跃状态,可是,我们不能确定这种活跃状态是由读莎士比亚的著作,还是由读阿佳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时引发的。”

  最后,还有认知心理学家乔治·曼德勒说的一句话:“思维具有的一些功能与中枢神经系统中的一些功能有所不同,正如社会在某些方面起的作用,不能从单个头脑中得出的一些功能中推导出来一样。”

  大多数认知心理学家因此而相信,从记忆里面抽出的一个词,与神经元成百上千万次的发射及其结果的几百万甚或几十亿突触传递不能相提并论,可是,它却是这些发射或者传递的结构或者模式的产品。对记忆的神经生理研究虽然很有价值,可是,它不能告诉我们如何学习一些东西,如何辨认我们早先经历过的一些事物,或者从记忆里面检索出所需的一些东西——比如我们讲话时要用到的一些词。这些现象,或者副现象,不是由认知神经科学,而是由认知心理学掌握着的。

  《认知》杂志以前用的刊标就可以证明基础现象与副现象之间的差别:

  这个图案是由纸上的墨迹分子构成的,这个东西与其意义没有任何关系。在较高层的组织水平上,分子构成字母,它们本身是没有意义的符号,可是,在这里却组织起来形成“认知”这个词。可是,我们还没有完。这个设计尽管看上去像是真实的,而是三维的,可是,它却是一种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东西;这种似真又假的错觉是一种心理附带现象。如果可能的话,可以用墨水、字母的分子这些术语来解释,或者把它解释成视觉皮层神经元的能量发射。

认知心理学家眼中的记忆

  在心理学界本身,至少在学术界,认知革命很快赢得了某些高级心理学家的认可以及大多数年轻的心理学家和大多数心理学研究生的狂热。一开始,就跟神经科学家们一样,他们首先集中精力于知觉,可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思维对知觉的利用上了——其高级心理过程。到1980年,心理过程的理论家约翰·安德森将认知心理学定义为“理解人类智力的本质及人们如何思想”的尝试。

  按照信息处理学说,最基本的第一步是进入记忆的数据的储存,不管是存储几分之一秒还是存储一辈子。如詹姆斯·麦戈在最近的一次讲座中所言:  

  记忆对于行为是必不可少的。任何重要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是从根本上建立于记忆之上的。我们的意识和我们的行动是由经验构成的。而且,我们的经验使我们成为现在的样子,是因为它们具有长期的影响力。

  记忆对于思维具有何等至关重要的意义,这对任何知道一位经受着深度阿尔滋海默氏病影响的人来说,是非常痛苦且记忆犹新的。他可能在话讲到一半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沿着小路去自己的信箱时可能会突然迷路,认不得自己的孩子了,对他自己的信息突然不熟悉了,因此而大发雷霆。

  乔治·米勒1955年在东岸心理学协会的一次会议上发表过一篇演讲,这篇演讲后来成了研究记忆的认知心理学理论家们的界标。米勒以惯常的活泼风趣把这次讲话称作“神密的第七,加上或者减去二”。他一开始就说:“我的问题在于,我一直受到一位整数的折磨。”这个整数就是7,米勒为此感到很神秘和难以忍受的东西是,如许多实验已经显示的,人们可以立即转入记忆的往往是这个位数。(人们经过短时间的研究之后可以暂时记住像9237314这样一位数字,但记不住像5741179263这类数字。)

  很值得注意,也很神秘的东西是,暂时记忆,我们能够注意到的东西中的限制性因素竟会如此短小。局限可以起到很关键的一个作用:它会把进入的数据极大地修整成思维可以在任何时候急需的东西,从而注意并作出决定,这种功能无疑会帮助我们原始的祖先在丛林和沙漠中的生存。可是,它也提出一些令人困惑的问题。这么小的一个注意区是如何处理我们在开车或者滑雪时必须注意的知觉的泛滥的?或者,在一个人对我们谈话。或者当我们试图向他们说点什么时,声音和意义是如何混合起来的?

  可是,哪怕是用程序分块,暂时记忆的能量与材料的巨大数量比较起来也还是不那么重要的——我们的日常经验、语言和各种总体的信息——这些我们学习并存储在长效记忆里,并在需要的时候调出来的东西。

  为了解释这种不一致的现象,并确定记忆如何工作,认知心理学家在60和7O年代进行了许多实验,实验结果串在一起形成了人类记忆的信息处理全图。在这幅图中,记忆是由三种存储形式构成的,从几分之一秒到终生不等。只需要用几秒种的经验或者信息项在使用过后很快就消退了,或许会转变成半长久或者长久的长效记忆中。研究者和理论家们以类似于后面的流程图的形式描述了其中信息的类型和传递。

  最简单地记忆力形式由感觉“缓存器”构成,进入的感觉首先被接收和保持。研究者们通过速转实体镜证明,缓存器是存在的,而且还测量过长效记忆在消失之前会在缓存器里保持多长的时间。在1960年进行的一项经典实验中,心理学家乔治·斯伯林在一块屏幕上闪动如下所示的字母图案,让受试者仔细观察:

    R B L A

    T Y Q N

    G K R X

  这些字母闪动约二十分之一秒,这个时间太短,受试者不可能看到所有的字母,尽管看完之后,他们马上能写下任何一行的字母。(闪动之后,会有声音告诉他们写下哪一行。)他们听到声音时还能“看见”所有三行字母,可是,等他们写完一行时,他们已经就不清楚其它的几行了。记忆已经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消失了。(别的人用声音进行的一些实验得出了可比较的结果。)很明显,进入的知觉存储在缓存器里,并从这里很快消失——所幸的是,如果它们保持更长一些时间,我们看到的世界将会是一片模糊。

人类记忆里的信息处理模式

  然而,由于我们需要将目前所关心的东西保持更长一些时间,因而就必须有另一种持续时间更长的临时记忆形式。当我们注意感觉缓冲器里面的材料时,我们可以用好几种方式中的任何一种进行。一个数字不仅仅只会是一个知觉到的外形,而是一个符号-4会有一个名字(四),它还会有一个意义(它所代表的数量);同样的,我们读到或者听到的词会有意义。这个处理会把我们正在注意的东西从缓存器里传递到米勒正在说的短期和立即记忆中。

  按一般人的话来说,短期记忆是指最近几小时或者最近几天的事件的保留,可是,按行话来说,它是指任何成为当前心理活动中的一部分,但在使用过后不再保留下来的东西。这种形式的记忆是短暂的。我们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找到一个电话号码,然后遇上占线,得重新再找到号码才能拨号。但是,我们可以自己把这个号码念几次后使其在脑海里保持好多秒甚至好几分钟——心理学家把这种活动叫做“预演”——直到用完为止。

  因此,为了测量短期记忆的正常保留期,研究者们只好防止预演。印第安那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1959就进行了这样的实验。他们告诉受试者说,他们得努力记住三个三个一组的辅音,这很容易做,可是,他们一看到辅音时,得根据节拍器的节奏倒着念辅音,这把他们事先的注意力倒空了,使预演不可能产生。研究者在不同的时间内使受试者倒读的活动突然停止,看看他们能够把三个辅音保持多长时间;没有一位受试者的保留时间超过18秒的。许多后来的实验都确证,短期记忆力的衰退时间为15-30秒钟之间。

  最近,其它研究在两种短期记忆之间作了区分(上图并未表现出来)。一种是语言的:我们刚刚讨论过的对数字、单词等的直接记忆。第二种是概念性的:一个概念或者通过一个句子或者其它好几个部分的表达传达出来的意义(比如某个代数方程)。在1982年进行的一项实验中,让受试者看一些句子,每次看一个单词,每个单词只给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他们可以轻松地记住如下所示的有效句子(不过不一定是真实的):

  愚蠢的学生讨厌没有经验的老师。

  但对于同样长度的无效句子,他们就束手无策了,比如:

  紫色具体培训想象性的苍道。

  更早一些时候(1967年)进行的一项实验已很清楚地显示出,我们很容易在短期记忆中保持住一个句子的意义,可是,很快会忘掉一些准确的词。研究者雅克琳·S·萨奇让受试者读下面这句话:

  在荷兰,有一位名叫利普谢的男人专做镜片。有一天,他的孩子们在玩一些镜片,他们发现,如果两片镜片放在约一英尺远的间隔内时,东西好像更近些。利普谢开始实验,接着,他做的“间谍镜”吸起了人们极大的注意。他就此给伽俐略写了一封信,就是意大利那位伟大的科学家。伽俐略建起了自己的仪器,第一个晴朗的夜晚就把仪器抬了出来,他很惊奇地发现,空阔的黑色夜空里挂满了星星!

  接着,萨奇问他们,下面这三个句子里,哪一句出现在他们刚刚看过的原文中:

  1.伽俐略这位伟大的意大利科学家,就此给他寄了一封信。

  2.他给伽俐略这位伟大的意大利科学家就此寄了一封信。

  3.他就此给伽例略写了一封信,就是意大利那位伟大的科学家。

  结果是:萨奇的受试者都知道第一句不在原文中,可大多数人都说第二句在原文中。他们错了。它的内容当然是正确的,可其形式却不对,他们在读第二句之前读过第一句,而衰退时间长得足以让他们忘记用词和内容。

  同样的,我们可以在“长时间记忆”中,将我们谈过的一些话,我们读过的一些书,我们经历过的一些事情的要点和我们得知的无数的事实保持几个月,几年或者终生不忘,可是,没有人,或者只有很少一些人,能够记住这些事情发生时准确的用词。以这种方式记忆住的大量的材料比我们大多数人能够记忆住的多得多:数学家约翰·格里菲斯计算过,一般人类的记忆终生的记忆能量是十的十一次方(100个百万的立方)比特(在信息学说中,比特是最小的信息单位,它等于一个简单的是或者不是。一个数字或者字母表中的一个字母等于好几个比特),或者是《大不列颠百科全书》里面所包含信息的500倍。

  短期记忆中的新信息在我们使用之后就遗忘了,除非我们使其经过进一步的处理变为长期记忆的一部分。一种形式的处理是死记硬背,如小学生背诵乘法表一样。另一种是将新信息与某些很容易记忆的结构或者助记忆术联系起来,如单调的儿歌(学龄前儿童背诵字母表的歌)或者是押韵规律(“看见字母C,记得加上E”)。

  可是,最为重要的是在60年代和70年代进行的实验中变得非常明显起来的一种,即“精细处理”,根据这种方法,新信息与我们现存的有组织的长期记忆联系起来。我们可以说是将它叠接到语义网中了。如果新项目是一枚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芒果,我们会把这个词和概念与合适的长效记忆联系起来(不是一种物理的位置——思想和图象现在被认为是散布于大脑中的——而是一种概念上的位置:即“果子”这个范畴),连同芒果的视觉图象、触觉、口味和嗅觉(我们将它们分别列入图象、触觉品质等等的范畴中),再加上我们所知的、有关它的生长地、它的价格等等的其它信息。将来,当我们试图想起芒果时,我们会以上述任何一种办法检索出芒果来:通过回忆它的名字,或者思考水果,或者回忆有青皮的水果,或者想起黄色的切片,或者任何其它的范畴或者联系起来的特征。

  所有这些信息是如何组织起来的,对此,我们已知的许多东西都是通过反应——时间实验得知的,比如请受试者在很短时间内说出尽量很多红色东西的名字,或者说出水果的名字,或者说出一些以某个字母开始的东西的名字。利用这些方法,华盛顿大学的伊丽莎白·洛夫特斯发现,在一分钟的时间内,志愿者平均可以说出12种“鸟类”,但“黄颜色的”东西一分钟只能说出9种来。她的结论是,我们不能在记忆中直接地找到符合某种特征的东西,但能很快地找到范畴(鸟、水果、蔬菜),并在每个范畴里寻找到这些东西。

  同样地,如洛夫塔斯和另外一个同事阿伦·柯林斯所发现的,人们面对“鸵鸟是一种鸟”这样的说法,回答“是”或者“不是”,比面对“金丝鸟是一种鸟”这样的说法所花的时间要长些。含义在于:金丝鸟是一种比鸵鸟更加典型的鸟类,它更接近于范畴的中心,因此需要较少的时间就可以辨认出来。

  到1975年,柯林斯和洛夫塔斯在这样一些资料的基础上,象征性地把长期语意记忆描述成复杂的网络,它是层次性的(一个总的范畴围着具体的例子),也是联想性的(每个例子都与一种特征相联)。他们用下面这个图描述了这种情况:

长期语义记忆网络的一种描述

  这还只是语义记忆网络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例子。图中的每个结点还与其它许多的结点链连接在一起,这里没有显示出来,比如“游泳”也许可以跟“鲸鱼”、“人类游泳运动员”、“运动”。“有益的锻炼”连接在一起,而这每个词又可以与其它许多的词和特点及其它东西连接起来,无穷无尽。

  记忆研究已经伸展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们只得就此打住,看看其它许多发现的简短报告,然后继续往前走。

  概念化:许多研究证实,人类思维具有一种倾向,会自动地把一些类似的物体在记忆里面组成相同类别,并从其相似性中找出总体的概念或者范畴。哪怕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好像都知道进行简单地概念化工作。一项研究显示4个月大的婴儿会把不同的蓝色、绿色、黄色和红色分成类别。看到过一种色彩组的不同物体以后,它会显示出对别的任何色彩组的爱好。结论是:色彩分类要么是天生的,要么是在出生后迅速形成的。

  许多其它的研究也曾统计过,当孩子获取语言能力时,他们会在有过与狗、猫、松鼠和其它动物的经验后,慢慢地发育像“动物”这类范畴的东西。确切地说,父母也向孩子们教授这种概念,可是,有一部分好像是天生的。这种倾向在所有民族中都如此常见,以致于成了一种天生的人类特征。人类学家布伦特·伯林发现,在12种不同的原始社会的民族中,人们都将植物和动物以惊人地相同的方式归结成类了,也就是说是以层次的方式进行的,从与生物学种类相类似的子类开始,并把一些类似生物学的种属的东西放在一个较大的门类之下,进而按照生物学中的植物和动物界的方式将一些范畴归结在一起。

  概念化的能力也许是由进化选择而成的。它具有生存价值,因为从这些分组开始,我们可以对一些陌生的事物进行有效的推论。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洛切尔·格尔曼及其一位同事让受试者看红鹤、蝙蝠和一只山鸟的照片。受试者被告知说,红鹤“这种鸟的心脏只在右边有一个动脉弧”,然后又对受试者们说,蝙蝠的心脏“只在左边有一个动脉弧”。然后,问他们说,山鸟“这种鸟的心脏有什么”?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正确回答说“只在右边有一个动脉弧”。他们的答案不仅以蝙蝠和山鸟的相似性为基础,而且以红鹤和山鸟的范畴为基础。哪怕4岁的小孩子面对这样一种类似和简单的测验时,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里也会以范畴的成员关系为基础回答问题。

  代表:研究者们一直就不了解材料存储在记忆中的形式。有些人相信,它是以形象和词汇双重形式存储下来的,这两种数据库之间还存在着交流。其他一些人则以信息理论和计算机模式为基础,认为信息只以“命题”的形式存储在记忆中。一道命题是一种简单的“思想单元”或者是一些像蝙蝠和翅膀(蝙蝠有翅膀)或者蝙蝠与哺乳动物(蝙蝠是哺乳动物之一)之间的概念关系的形式象征出来的知识。

  在第一种看法中,蝙蝠会以一种图象的形式在记忆中与关系到自己的语言说明的形式记录下来;在第二种观点中,蝙蝠只会以一种关系的形式记录下来(如在图39中的语义网络关系中一样),虽然它不是语言的,但与“蝙蝠有翅膀”,“蝙蝠有皮毛”等等是相等的。另一个命题性的例子可以在下面的句子中看出来:

  公主吻了青蛙。

  及其被动态:

  青蛙被公主吻了一下。

  这两个句子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它们都是语言的表达,焦点不一样,但它们是同一个命题,或者是同一个关系知识的单元。

  每种观点的倡导者都有很多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我们早先看到罗杰·谢帕特做的“心理旋转”实验,就指明,我们看到物体时是以“心灵之眼”进行的,而且在对待这些图象时,就好像它们是三维的物体。在类似的一项实验中,阿兰·帕维沃问受试者一座钟上面的指针之间的角度是6:15还是11:25,是6:15时大些还是5:15时大些。他们回答说第一部分,因为这部分的角度差别大些,也更明显,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也快些。当受试者看着实际的钟时也是同样的情况。帕维沃合理的结论是,不看实际的钟就解决了问题的受试者是在心理之眼中“看着”这些钟的。

  可是,命题论的提倡者也有同样好的证据来支持他们的观点。他们辩论说,图象不能传达像“有”,“引起”和“与……押韵”等的关系,也不能代表范畴和抽象的概念。赫伯特·西蒙和威廉·蔡斯发现,国际象棋大师只需几秒钟扫一眼棋盘就可以重复整盘棋的布局——但他们能够这样做的前提是,这盘棋必须是实际比赛中下的真棋。如果是随意摆的棋,棋子摆在任意位置上,他们就记不住了。含义是:大师的记忆不是视觉上的,而是基于几何关系——棋子的攻防移动位置。最后,计算机程序中的信息是以命题形式存储起来的,如果可计算性是一种好的认知模式,思维以同样的方式存储信息就不无道理了。

  (还有第三种提法,是有些理论家赞成的,即,有好几种类型的心理代表方式:命题式的、心理模式型的、图象式的,每种方式都能在不同的抽象程度上对信息进行编码。)

  对于这一点,最后的结论尚不得而知。

  概要:1932年,英国心理学家弗雷德里·巴特利特给受试者讲一些非西方文化来源的民间故事,然后让他们复述故事。他们不能准确地记住故事,偶尔补充一些细节,修改一些事件,以便给发生的事件提供一些道理,并漏掉一些细节,因为这些东西对西方头脑来说没有意义。巴特利特的结论是:“记忆不是对无数固定的、无生气的和零碎痕迹的重新激发”,而是以我们自己有组织的经验体为基础的“想象性的重构,或者建筑”。他把这种组织起来的东西称作“概要”。

  巴特利特的思想最近几年得到复苏。概要——也称作“框架”——现在被认为是对不同话题整合信息的包装,它们保持在记忆中,我们依靠他们来解释暗指和零散性的信息,一般的对话——甚至最有叙述性的写作是由它们构成的。1978年,当时还在圣迭哥的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大卫·鲁美尔哈特报告了一些实验,他在这样的一些实验中给受试者读故事,一句一句地读,看他们是怎样以及何时形成对整个故事的清晰思想的。比如,当他们听到:“我被带到一间白色的大房子里,我的眼睛因为明晃晃的光线的刺激而眨巴起来”时,约有百分之八十的受试者立即猜想到,他们听的一定是在某个医院或者审讯室里的情景,并对他们听到的几个词提供了大量信息。如果下一句或者下两句与他们的猜想不一致,他们会把故事改过来,根据不同的概要重编故事。

  最近进行的其它许多工作都确切地证明,我们理解并解释——或者说经常错误地解释——我们听到,看到和体验到的东西,是通过唤起我们的预期和有组织的知识结构来进行的。总起来说,记忆不仅仅是需要是可以唤醒的一种信息登记册,而且是能指导我们思维的程序。

  遗忘:许多研究曾探索过,我们为什么会忘掉某些事情,但不会忘掉另外一些事情;怎样才能改善记忆力,特别老年人的记忆力,因为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都会经历某种程度的非病理性记忆力减损。(与年龄相关的正常的记忆力问题经常可以通过助记术和其它培训得以改善。还有一种可能是,就在不远的未来,人们会找到一种药物生理学的治疗办法,以重新平衡被更改过的神经传递器输出。)

  一些最有兴趣的工作不仅与特定记忆的整体丢失有关,而且与重要细节及其由新材料所替代的遗忘有关。我们的法定系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种假定,即如果我们记得某个事件,我们所记忆的一定就是事件的原委。法庭和许多心理治疗者也相信,遗忘的材料如果通过催眠加以检索出来,也一定就是实际发生的事件的真实记录。可是,心理治疗者早就有了证据,知道我们会修改记忆,以便使回忆出来的东西更易为自我接受。伊丽莎白·洛夫特斯也收集到了大量证据,显示一种令人震惊或者创伤性的事件会被创伤本身所扭曲,对一个事件的记忆会在一位有经验的检察官提出的有圈套的问题面前发生倾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给记忆里增加新的信息,没有办法得出原来的真实情况。催眠有时候会检索出深埋于记忆深处的东西——有时候又会调出一些人为的东西来。

  然而,我们几乎所有的人都确切地相信,某些事件永远地,准确地留在了我们的记之中,挥之不去,磨之不掉。对有些经验的回忆,如听到肯尼迪总统被刺的消息时,或者听说挑战者号太空飞船爆炸等,在心理学家们看来是“闪光灯泡记忆”,因为它们是非常生动的人生定格,很难忘掉。最近,艾莫利大学的阿尔里克·莱塞及助手尼可勒·哈尔什抓住了一次特别的机会,研究了这种现象。挑战者号空难发生(1986年1月28日)的次日,他们请一大批大学生记录了他们如何听说空难的消息。两年半以后,再请还能找到的这些回答者填写一份有关该事件的问卷,6个月后又加以采访。

    有三分之一强的学生对该事件的时间、地点、谁告诉他们的,等等的回忆是完全错误的,他们在1986年的报告中的回答也是如此,另有四分之一的人有部分错误。当受试者看到他们自己原来的说法时,哈尔什和莱塞报告说:“许多人因为原来与现在的说法之间出现的差距而不安……有趣的是,许多人继续认为自己现在的说法是正确的,原来的说法可能有误。”错误是从哪里来的?哈尔什和莱塞把它们称作“叙述重构”,与巴特利特在1932年描述的类型一样。

  有时候,哪怕是在快速发展的认知革命中,会发生更多此类变化……

语言

  科学家从标本、事件、自然现象和这种或者那种实验发现中推论出自然法则。对认知科学家而言,可比的原始材料就是思想,可是,神经的排放,或者可以指示思想的脑波尽管可以通过示波图加以追踪,但却不能透露里面的任何东西出来。体态、表情、数学或艺术符号及演示(如在运动培训中)可以传达思想,但也只在非常狭窄的范围内。思维可以观察到的主要形式还是语言,因此,它也就堂而皇之地被称作“心灵的窗口”。

  人们当然也可以说语言是思维的足迹,因为语言不仅仅传递思想,而且还在其结构中带有思维如何工作的痕迹。对通过这些痕迹显露出来的思想过程进行的研究是心理语言学家的地盘。(语言学是一门旧学科,它主要处理语言本身的特性。)

  这里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语言的痕迹:小孩子们倾向于把不规则动词和名词当作规则动词和规则名词进行处理(“小狗跑溜走了,”“那个小孩子长生了两粒牙”)。可是,他们并没有听到过成人这么说,因此也不是模仿所致。心理语言学家说,这种错误显示,孩子们能够辨认成人语音中的一些规则,如加上“ed”就可以形成一个简单的过去时,加上“s”或者“es”就可以做成名词,然后认为这种规则适用于所有动词和名词(这种倾向称作“过高归纳”)——这证明,人类思维自发地根据例子而形成概念,再把规则应用到新的情形中。

  这只是心理语言学家们在语言中找到的思维过程留下的少数痕迹之一。这并不是只在英语中才有的情况。类似的情形可以在任何语言中找到,而且好像还是人类思维的特征之一。“我们对人类语言观察得越多,”洛衫矶的加利福尼亚大学领头的心理语言学家维多利亚·弗罗姆肯说,“它们越像是由同一些万有原则和制约所掌握着。”

  这种万有原则当然不包括语法和词汇在内;从这个角度来看,英语、斯瓦希里语、巴斯克语可以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可是,在听说这些语言而长大的孩子们中间,他们能够在不需要教授的情况下区别名词的单复数形式,代表过去和现在的动词形式等等,并为自己建造一套主管这门语言的规则。同样的,他们直觉地学会了掌握词序的基本规则,并能利用正常的词序建造一些简单的感叹句来。没有哪一个讲英语的孩子会说:“牛奶更多一些想我。”也没有哪个讲另外一种语言的孩子会把基本的词序搞错。

  本世纪中叶以前,心理学与语言学几乎不搭界,可是,随着认知革命的到来,有些认知心理学家和语言学家看到了各自学科的新发展,并呼吁通过另外一门学科来扩张自己这门学科。比如,语言学中有关语法工作机制的某些新理论意味着,思维在处理概念时会执行一些行为主义心理学不能解释的复杂操作。1953年,一系列心理学家和语言学家在康奈尔大学举行了一次学术会议,讨论了它们共同感兴趣的领域,并采纳了“心理语言学”这个名字,以确定为语言心理学研究的名称。

  心理语言学当时还是一个不太为人知道的新学科,4年以后,哈佛教授协会的一位29岁的年轻会员发表了一篇专题论文,从而使这门学问受到人们的注意。在这篇专题论文中提出来的理论,已经成为当前这个时代里心理学的两大重要发展之一(另一个是人工智能)。其作者便是诺姆·乔姆斯基,他的一些观点我们在前面已经听说过。

  乔姆斯基有一头蓬松的头发,戴着眼镜,是位浑身皱巴巴的天才——可说是知识分子的典型。他差点就没有当成心理语言学家。他在大萧条时代纽约激进的犹太社区里长大,但他父亲却是一位知名的犹太学者。年轻的乔姆斯基还在小时候就已经掌握了闪族语的一些基本结构知识,也了解到语言学大致是什么东西。这两样,一样是缴进的政治学,一样是语言学,从此以后就主宰了他的一生,可有一阵子,乔姆斯基政治的一面几乎就克服了语言学的一面。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过两年书,发现学术生活比较起左派政治生活来说十分枯燥无聊。1948年,他准备去以色列,准备在那里从事一种激进的、理想主义的阿拉伯-犹太工人阶级运动,这时,他遇到了泽尔格·哈里斯这位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语言学教授。他们因为共同的政治信仰而相遇,可是,乔姆斯基很喜欢,也很敬佩的哈里斯让他对语言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使他放弃了去以色列的打算,转而投身于语言学和左激政治运动。

  当乔姆斯基遇见他的时候,哈里斯正打算发展一个基于行为主义原理的语言学系统,这个系统将能够解释语言模式而不必推论其意义。可是,他的计划有误,而且,在许多年里,乔姆斯基花了很多精力试图使其产生作用。当他达不到目的时,他放弃了哈里斯的理论,并在两年时间内形成了自己的理论。可笑的是,乔姆斯基是位左派分子,而他的学说的中心议题,如他在《句法结构》专题论文中所述的,却是说,语言知识和能力的某些方面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学成的,这个观点是左派分子、自由主义者和接受过行为主义培训的心理学家们认为是唯心灵主义和反动的。

  乔姆斯基认为,孩子使听到的语言产生意义,以及获取语言的途径,不是通过语言的语法而来的,(“表层语法”,按他的说法),而是通过天生的能力来辨识听到的句子中间所包含的元素短语之间的深层句法关系而来的,这就是他称作起支撑作用的连接的“深层结构”的东西。他指出,作为一种证据,孩子们拥有一种轻松感,他们可以轻易地理解一种形式的句子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的句子时的真实意义,比如,当一个陈述句转变成问句时,而且还可以自己完成这样一些转换关系。如果表层语法是孩子们所依靠的东西的话,他们可能会从转换句子中得出不正确的抽象。下面一些例子可以说明这些问题:

  这个人很高。

  这个人高吗?

  他们会得出一个规则:从开始处着手,转到下一个出现“is(是)”的地方,或者另外一个动词,再把动词移到前面去。可是,这个规则太简单了;遇到象下面这个句子时,他们就不起作用了:

  个子很高的那个人在房间里——

  按理,他们会把这个句子转换成:

  那个高人会是在房间里?

  可是,孩子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们只犯一些很小的错误,如“牙奇”,而不会犯严重的错误。他们可以感觉到思维元素之间的关系——其句法构成或者“短语结构”。正是通过这种“万用语法”的知识方法,孩子们才使自己听到的东西产生意义,并毫不费力地构造自己从没有听说过的正确句子。

  孩子们是在什么时候以及以怎样的方法来获取这种万用语法和深层结构的知识的?乔姆斯基的答案完美地代表了针对行为主义理论的一场革命,因为行为主义认为新生儿是一块白板。他认为,在大脑的某个地方,有一个专门化的神经结构——他把这个地方称作语言获得器,或者叫L.A.D——这个地方是靠基因连接起来的,可以辨认由名词词组和动词词组所代表的一些事物和动作与彼此作为主动者、动作和客体之间发生联系的各种方法。

  乔姆斯基和其他采纳了他的观点,或者开发出自己的观点的一些语言心理学家们开始以新的形式回答一些老问题。这在行为主义时代是不允许进行的,这些问题涉及知识是否在经验之间就存在于思维之中。他们的答案是:虽然语言本身是学习得来的,但大脑的结构殊同一般,孩子们可以自发地从他们听到的东西里面抽取语言的规则,而不需要人们来告诉他们这些规则,虽然他们会犯一些枝节性的错误,但能在构造自己的句子时利用这些规则。

  尽管乔姆斯基平常很严肃认真,但他也会有很幽默的时候。为了演示一个句子元素之间的深层关系,他构造了一个完全荒诞不经的句子,从此以后变得非常出名:“没有色彩的绿色思想愤怒地睡着了。”尽管这个句子毫无意义,可它对读者来说还是与这样一句同样没有道理的句子很不同:“思想愤怒地绿色毫无色彩睡着了。”任何熟悉英语的人都会觉得,第一个句子多少让人能够忍受一些——它几乎是能够表达什么事情的——而第二个句子完全是令人不快的垃圾堆。其理由是,第一个句子遵循了表层语法和深层语法的规则,而第二个句子却没有。

  乔姆斯基引发了激烈的争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先天论思想,尽管他并没有断定天生的思想,而只是说天生能够以有用的方式体验语言的能力。有些批评家排斥L.A.D.的假设后同意说获取语言的能力的确是天生的,但他们说,那是总体的知识能力的副产品。其他觉得天生的语言获取器很难接受的一些人也在不停地寻找证据,以期对之加以反驳。最近的一位是心理语言学家菲利普·利伯曼。他说,基因传递的器官服从变异是生物学的原则。果真如此,有些孩子就具有不正常的语言获取器,因而在语言理解的某些领域里就会出现不足情形,可目前好像还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除开这些争议之外,在三十多年时间内,心理语言学家和认知心理学家一直在收集证据,以期显示语言与思维是如何发生联系的,并希望显示出思想过程。有些人很有耐心地观察孩子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出现的错误和自我纠正行为。有些人分析语言游戏,还有一些人研究发育语言障碍,如失语症和由大脑损伤造成的获取语言的丢失疾病。更有一些人进行反应——时间实验。最后一种实验的例子是:赫伯特·克拉克及其他人发现,当给受试者显示一个简单的图案时,比如加号上面的一颗星,然后在它旁边写上一个正确的陈述句(“星在加号上面。”)或者一个真实的否定句(“星不在加号下面。”)他们说第二个否定句是正确的时间,比说第一个肯定句是正确的时间长十分之二秒。我们好像更习惯于思考什么东西是什么,而不太习惯于思考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为了处理这些句子,我们得首先把否定句改写成肯定句。

  今天,许多心理语言学家研究到最后都相信,环境的确给语言获取带来很大的影响,这与乔姆斯基所认为的要多些。比如,他们强调,由“母亲亲昵之语”,即一些母亲(包括一些父亲)对小孩子谈话的特别方式,进行的非正式语言培训。然而,尽管许多心理语言学家都对乔姆斯基的L.A.D.学说的一些细节提出了疑问(他本人对此也做了进一步的完善和修改),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同意,人类具有基因决定的能力,以理解和获取任何语言。另外,按维克多利亚·弗罗姆肯的说法:

  然而,这个问题仍然存在,即,这种基因决定的语言能力是否基本上是派生的-是否是总体认知的、生理学的和其它支持人类智力的非具体系统的副产品-或者,它是不是因为一些语言学上的具体和独特的能力所致。

  一系列证据在说服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即,人类的大脑不是一台“总体目标”的计算机,而是说,它可以助长的语言能力最好看作由其自身的一套不同原理规定的自动认知系统。

  心理语言学家们还探索了语言与思维之间的关系中其它的一些重要问题。我们是总以词汇的形式思考问题呢,还是有时候如此?我们母语中的一些词汇是会塑成或者是会限制我们的思想?这些问题一直在进行辩论,也得到过很多的研究。这里有一些材料:

  ——一代人以前,语言学家本杰明·沃夫曾提出理论说,思维是由一个人的母语中的句法和词汇塑造的,并给予跨文化的证据来让他证明自己的观点。他举的一个例子是,赫必族印第安语并不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作出区别,至少不象我们这样区别(这是几乎全球通用原则的一个很少见的例外)。的确,赫必族人讲话时通过变调来指示他或者她是指的过去,现在或者将来要发生的事情。沃夫及其同事相应地认为,我们所用的语言会塑造我们,并影响我们看到或者思想的东西。

  ——另一方面,人类学家发现,在其它许多文化中,人们使用的表示颜色的词比讲英语的国家的人使用得少些,可他们体验这个世界的方式却毫无二致。新几内亚的达尼人只有两个表示颜色的词:mili(黑夜),mola(白昼),可是,对达尼人和其它缺少许多明确的色彩词汇的人进行的测试表明,他们对于色彩的记忆和他们判断色彩之间的差别的能力与我们自己的是一模一样的。至少,当谈到颜色时,他们不需要词汇就能思考。

  ——皮亚杰和其他发展心理学家对儿童思维进行的研究显示,语言和思维之间存在很强的相互联系。一方面是层次化的范畴,它是一种强有力的认知机制,可以使我们认知并利用自己的知识;如果有人告诉我们说,异族杂货店里有一种不熟悉的东西是一种水果,菲利普·利伯曼说,我们马上就知道它是一种植物,可食用,还可能是甜的。这种推理能力是建筑在语言中的无生的能力,并在发育的正常过程中获取的。研究显示,儿童在约18个月就开始了语言的范畴化工作,其中的一个结果就是“取名爆炸”,这是每个父母都很熟悉的一个现象。因此,利伯曼说:“特种语言并不会天生地限制人类的思想,因为两种能力[语言和思维]好像都涉及紧密相联的大脑机制。”

  大脑的这些机制中,至少有一部分现在已经找到了精确的位置,有些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是通过对失语症的研究发现的,因为失语症是由大脑某个部分的损伤或者切除造成的一种语言病症。如我们在前面看到过的,对维尼克区的切除会导致相对流畅但没有语法意义的语言;受害者要么叽吱吱地说不出话来,要么就是找不到他们需要的名词、动词和形容词。研究过失语症的哈佛认知心理学家霍华德·加德纳举出了下列例句,是从他与一位病人的对话中搞出来的:

  “您以前做过什么样的一些工作,约翰逊先生?”我问。

  “我们,孩子,我们所有人,和我,我们有一阵子在……您知道……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那种地方,我意思是 说在……后面的那个地方……”

    这时,我插话说:‘对不起,我想知道您做的是什么工作。”

  “您说的那个,我也说过的,布马,就在那个走运的,走近的,坦布,就在3月的第4天附近。我的天,我都搞混了。”他回答说,看上去很是困惑,好像是说语言之流完全并没有使我满意。

  对比而言,布洛克区受损的病人尽管能够理解语言,但要说出话来却非常不容易。他说的话支离破碎,缺少语法结构,而且没有名词和动词的修饰词。

  在宏观上就知道这么多。可是,在正常人的维尼克和布洛克区内的神经网络是如何执行语言功能的,对此,我们一无所知。这些区域对心理学家们来说一直还是个“黑箱子”——其输入输出的机制是知道的,可它内部的机制却仍然是个谜。

  然而,神经科学家们已经开始寻找提示了。最近,在手术期间进行电极探查、脑电图扫描和其它方法对一些语言能力受损的病人进行的大脑功能的复杂分析显示,语言知识不仅位于维尼克和布洛克区,而且还位于大脑的其它许多地方,并在需要时可以集合起来。爱荷华大学医学院的安东尼奥·达马西奥就是这样一些研究者之一。他们现在认为,关于任何物体的信息都是分布极广的。如果这个东西是比如说一只聚苯乙烯杯子(达马西奥的例子),它的外形会存储在一个地方,其易破碎性在另一个地方,纹路在另一个地方,等等。这些东西通过神经网络与“会聚区”连接起来,并从这里向一个语言区移动,名词“杯”就在这里成形。这与柯林斯和洛夫塔斯对语义记忆网络的抽象描述(图39)极为相似,奇怪而且令人鼓舞。

  可是,哪怕最新的和最详细的神经科学研究,对这些区域里的神经元的发射如何变成了一种性状、一种图象或者在人的思维中形成了一种概念也只字未提。神经生理学的学说不是一种认知的学说,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对同一种现象的看法是如此不同,他们也可能永远也不会连接起来。可是,这还须假以时日。

推理

  十几年以前,我曾问过著名的记忆力研究者戈登·鲍尔有关思维的一些问题,我被他暴跳如雷的回答吓了一跳:“我完全不做‘思维’的工作。我不知道‘思维’是什么。”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的主任完全不做思维的工作,甚至一点也不了解它,这怎么可能?接着,鲍尔很不情愿地说:“我想,你可能是指对推理的研究。”

  思维在传统上一直是心理学中的一个中心议题,可是,到70年代,认知心理学中知识的爆发使这个词变得不那么称手了,因为它包括一些彼此相隔很远的过程,比如暂时的短期记忆和长时期的问题求解。心理学家们喜欢以更具体的一些词汇谈及思维过程:“极度规范化”、“程序分块”、‘检索”、“范畴化”、“正式操作”及其它十几种说法。“思维”现在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个比以前狭窄得多,也准确得多的意义:即对知识的操纵,以实现一个目标。可是,为避免任何误解,许多心理学家,比如,鲍尔,情愿使用“推理”个词。

  尽管人类一直总是把推理能力看作是人性的本质所在,可是,对推理的研究长期以来一直是一团死水。从30年代到50年代,除了卡尔·登克尔和其它一些格式塔学者进行的问题求解实验,以及皮亚杰和追随者们进行的不同知识发展阶段儿童思维过程的特征研究以外,很少有人进行推理的研究。

  可是,随着认知革命的到来,对推理的研究变成了一个活跃的领域。信息处理模式使心理学家可以提出一些假设,可以用流程图的形式推论在不同推理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而计算机又是一件很好的机器,从此以后可以用它来测验一些假设。

  信息处理学说和计算机是互为协作的。一种有关任何推理形式的假说都可以用信息处理的术语描述出来,把它们看作是信息处理的具体步骤。计算机然后就可以进行编程,以执行一种类比的步骤顺序。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机器就可以得出与人类推理思维相同的结果。同样,如果一个给一台计算机编写的推理程序得出人类对同一个问题相同的结论,则人们就可以假设,这个程序所运行的方式与人脑推理的方式是一样的,或者至少在以类似的方式在推理。

  一台计算机是如何进行这样的推理工作的?它的程序包含一个日常的程序,或者是一组指令,再加上一系列子程序,每一道程序都使用或者不使用,这取决于前一个运行的结果和程序存储器里面的信息。一种常见的程序是一系列如果-则步骤:“如果输入符合条件1,则采取行动1;如果不符合,则采取行动2。比较条件2和结果,如果结果[大于]小于或者其它任何情况,则采取行动3。否则采取行动4……存储所得的条件2,3……然后,根据进一步的结果,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使用这些存储起来的项目。”

  可是,当计算机执行这些程序时,不管是在数学计算或者是在问题求解中,它们真的是在推理吗?它们难道不是在像自动机一样毫不动脑筋地执行事先规定的行动步骤?这个问题留给哲学家比较好。如果计算机能够像可获得知识的人类一样证明一项公理,开始一台空中航行器,或者确定一首诗是否为莎士比亚所创作,谁又能够说,它就是一种没有思维的自动机,或者人类又不是这样一种自动机呢?

  在1950年,当时还只有几台非常原始的计算机存在,但计算的理论却在一些数学家、信息理论家和其它一些人中进行着激烈的讨论。艾伦·特林是一位有天赋的英国数学家,他提出了一种测试法,这种方法更具哲学意味,少一些科学性,它是要测试一台计算机是否可以思想。在测试中,一台编程解决某些问题的计算机放在一个房间里,很熟悉这类问题的一个人站在另一个房间里,第三个房间里有一位裁判,他通过电报方式可以与其它两间房通话。如果裁判可以从对话中看出哪一个是计算机,哪一个是人,计算机就通过测试了:它可以思想。特林测试的有效性值得商榷,可是,至少,它可以证明,如果一台计算机好像能够思想,它所做的事情就算跟思维差不多了。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台计算机能够通过特林测试。1991年11月,在波士顿计算机博物馆进行了一次特林测试。10位从大街上挑选来代表那个人的裁判,在键盘上敲出问题和说明,然后从屏幕上看到一些答案,这些答案来自好几种计算机程序中的任何一种,或者是一些看不见的人做的。最后赢得了准入的一个程序是一种商用程序,名叫PC治疗专家第三代。这里,我们从1991年11月9日的《纽约时报》第一版上摘录一些问题和答案:

  PC治疗专家第三代:也许您在这种伙伴关系中没有得到另一方足够多的关心。

  裁判:为了防止冲突或者问题出现,在这些关系中哪些是最为重要的关键因素?

  PC:我认为您没有按我的思路考虑问题。

  裁判:这哪里算是对问题的答案?下个问题:你认为男女私情是不现实的吗?是否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PC:我倒宁愿闭着眼睛过日于。

  裁判:你在男女私情中碰到过问题吗?

  PC:我总是想法让自己逗人喜欢。

  任何把这样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看作是人类回答的裁判,他一定是对人类的对话能力有一种奇怪的理解。)

  到60年代,大多数认知心理学家,不管他们是不是同意计算机真的会思维,都认为计算理论是一种概念上的突破;它使他们第一次能够以详细和准确的信息处理术语描述认知的任何方面,特别是推理。再说,已经提出有关任何此类程序的步骤的假设以后,他们可以把它们从单词翻译成计算机语言,并在计算机上进行测试。如果结果是成功的运行,则它意味着思维的确是通过某种类似这个程序的方式在推理。因此,毫不奇怪,赫伯特·西蒙说计算机是对心理学的重要程度不亚于显微镜对生物学的重要程度。也不奇怪,其它一些狂热者说,人类思维和计算机是“信息处理系统”这个种属的两个物种。

  求解能力是人类推理中最为重要的应用。大多数动物都是通过天生或者部分天生的行为模式进行象寻找食物、逃避天敌和筑巢等的活动。人类解决或者试图解决大部分问题的办法,是通过学习或者创造性的推理进行的。

  50年代中期,当西蒙和纽厄尔着手创立“逻辑理论器”这第一道刺激了思想的程序时,他们向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人类是怎样解决问题的?逻辑理论器花了他们一年的时间,可这个问题却占了他们15年的时间。最后的学说发表在1972年,它已经成了这个领域从今以后的工作基础。

  他们主要的工作方法,按照西蒙的自传,就是两个人的集体讨论。这涉及归纳和演绎推理,类比和比喻性的思维以及想象的驰骋——简单地说,任何种类的推理,不管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

  从1955年到60年代早期,当时,我们每天见面……[我们」主要是通过对话来进行工作的。艾伦可能比我说得还多些。现在的情形肯定如此。我认为事情一向就是这样的。可是,我们谈话是有一定之规的,即,一个人可以瞎谈一通,可以没有道理,也可以模模糊糊,可是不准批评,除非你准备说得更准确一些,更有道理一些。我们谈的一些东西有些是有一定道理的,有些只有少许道理,有些纯粹是胡扯,就这样乱谈一气,然后听着,一次又一次地谈。

  他们还进行了一系列实验室工作。不管是一个人做还是一起做,他们都会记录并分析一些步骤,把他们或者别人解决难题的步骤写下来,然后把这些步骤当作程序写下来。有一个很喜欢的难题,他们一直用了好些年,就是一个孩子的不动玩具,名叫“汉诺依之塔”。如果说最简单的,它是由三块不同大小的圆片组成的(中间都有孔),平底座上有三根坚杆,圆片就堆在这三根杆的其中一根上。一开始,最大的圆片在最下面,中等大的圆片在中间,最小的一个在顶层。问题是要以最少的步骤一次移动一个,不准把任何圆片放在另一个比它小的圆片上,直到它们都以同样的顺序堆在另一根竖杆上。

  完美的解只需要7步,不过,由于移错了步骤就会引起死解,因而得退回去重来,这就需要好多步骤。在更先进的版本中,这种解需要复杂的策略和许多步骤。一种由5个圆片组成的游戏需要31个步骤,7个圆片组成的游戏需要127步,等等。西蒙曾很严肃地说过,“汉诺依之塔对认知科学的重要性不亚于果蝇对现代基因学的意义——它是一种无法估量其价值的标准研究环境”。(可是,有时候,他又把这项荣誉归结给了国际象棋。)

  这个小组使用的另一项实验工具是密码算术,在这种难题中,一道简单的加法题中的数字换成了字母。目的是要找出这些字母代表哪些数字。下面是西蒙和纽厄尔简单一些的例子:

  S E N D(送)

  M O R E(多)

———————————

  M O N E Y(钱)

  第一步很明显:M必定是1,因为任何两位数——这里指S+M——都不可能加起来大于19,哪怕有进位。西蒙和纽厄尔让志愿者一边解题一边大声念,把他们所说的一切话都记下来,之后把他们的这些思想过程的步骤编进图中,表现成一个步骤的寻找轨迹、不止一个选择时交叉点的决定,走向死解的一些错误选择,从最后一个交叉处回过头来重试另一个办法等等。

  西蒙和纽厄尔特别利用了国际象棋,这是一种比汉诺依塔或者密码算术难得多的复杂问题。在一种60步骤的典型国际象棋比赛中,每一个步骤平均都有30种可能步骤;只先“看”三步就意味着要看到27000个可能性。西蒙和纽厄尔希望了解的问题是,象棋手是怎样处理数字如此庞大的可能性的。答案是:有经验的象棋手并不考虑他自己下一步可能要走,或者对手可能要走的所有的可能步骤,而只是考虑几步有意义,并符合基本常理的一些棋路,如“保护国王”,“不要因为很低的价值而随便弃子”等。简短地说,象棋手进行启发式的寻找——一种由宽广的、符合棋理的战略原则引导的寻找——而不是整体但没有条理的瞎找。

  纽厄尔和西蒙问题求解学说又花费了他们15年的时间,因为字母顺序的原因,纽厄尔的名字在他们的共同出版物上总是处在前面。他们的学说是,问题求解是对一种通道的追寻,从开始状态直到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求解者必须通过由他可能到达的所有可能状态构成的问题空间,并通过所有符合通道限制(规则或域的条件)的步骤找到一个通道。

  在这样的一些寻求中,可能性通常会呈几何级增长,因为每一个决定点都会提供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可能性,可能性下面又有若干决定点,因此而提供另一套可能性。在普通的国际象棋比赛的60个步骤中,如前面已经说过的,每一个步骤平均都有30种可能性;一场比赛中通道的总数为30的60次方到3000万个百万立方百万立方百万立方百万立方百百万立方百万立方——这个数字完全超出了人类的理解力。相应地,如西蒙和纽厄尔的研究所演示的,问题求解者在他们的问题空间里寻找他们的通道时,并不会寻找每一个可能的通道。

  他们于1972年出版,并相应地称作《人类问题求解》的卷秩浩繁的著作中,纽厄尔和西蒙把他们认为是总体特征的东西提出来了。其中有:

  ——因为短期记忆的局限,我们是以串行的方式在问题空间中搜寻的,一次解决一个问题。

  ——可是,我们并不去执行对每一个可能性一个一个的串行搜寻。我们只在有很多种可能性的时候才使用这种方法。(比如,如果你不知道一小串钥匙中的哪一个可以打开朋友家的门,你只好一次试一把。)

  ——在许多问题求解情形里,试误法是不可行的,这样,我们就只好进行启发式的搜寻。知识使这一点变得非常有效。解决象由八个字母构成的颠倒字母构成的字这样一个简单问题,比如SPLOMBER,可能需要56个工作日,如果你把全部40,320个排列以每5秒钟一个写下来的话,可是,大多数人可以在几秒或者几分钟内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排除掉了无效的组合(比如,PB或者PM)而只考虑有效的组合(SL,PR,等)。

  ——一个常用的、重要的启发式简化法是纽厄尔和西蒙称作“最好从头开始”的方法。在搜寻通道的任何交叉点或者“决定树叉”上,我们必须先试有可能会把我们带到离目标最近的地方的那一个。每一步都试着靠近目标是非常有效的(尽管有时候我们得离开它,以便绕过一个障碍物。)

  ——另一种补充性的,更为重要的启发是“中值末尾分析法,”西蒙称这种方法为“GPS(总体问题求解法)的马力”。中值末尾分析法是一种前进和后退混合起来的分析法。跟只寻求前进步骤的象棋不一样,在许多情况下,问题求解者知道,他不能够直接进入目标,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接近子目标,再从于目标接近大目标,或许,他还得退回到更早以前的子目标,或者更早更早一些的子目标。

  最近回顾问题求解学说时,基思·霍利约克提供了中值末尾分析法的一个很差的例子。你的目标是要将客厅重新喷漆。最近的子目标是你可以进行喷漆操作的条件,但这要求你拥有漆和刷子,因此,你必须先到达购买这些用品的子目标。要这样做的话,你又必须先实现到达五金商店这样一个子目标。这样一直退下去,直到你完全策划好了从目前的状态到拥有一间喷了漆的客厅为止。

  像纽厄尔和西蒙求解学说这样一种成就虽然了不起,可它只使用了演绎推理。再说,它只考虑到了“知识贫乏”问题求解:只应用于迷宫、游戏和抽象问题。这种方法描述知识丰富领域里的问题求解,比如科学、商业或者法律等如何,还不太清楚。

  因此,在过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一系列研究者已经把推理的调查拓宽了。有些人研究了演绎和归纳推理以之为基础的一些心理倾向;有些人研究了两种形式的推理,还有一些人研究了我们在日常推理中的情况。有些人研究过专家和新手在知识丰富领域里进行的推理差别。这些调查已经结出了丰硕的成果,给人类思维推理这片看不见的工作领域闪进了光芒。这里是一些典型例子:

  演绎推理:上溯至亚里士多德时代的传统观念认为,一共有两种推理形式,演绎和归纳。演绎是从已经给定的信条中抽出进一步的信条,也就是说,如果前提是正确的,结论也应该是正确的,因为结论必然包含在前提之中。从亚里士多德经典的三段论的前提中:

  所有人都有生有死。

  苏格拉底是个人。

  我们必然得出:

  苏格拉底有生有死。

  这种推理非常严密,强烈,也很容易理解,很有说服力。它得到了逻辑和几何公理的证明。

  可是,许多只有两个前提,也只包含三个段的三段论却不是如此明显的;有些很难理解,大多数人都无法从中得出一个有效的结论。菲利普·约翰逊-莱尔德曾研究过演绎心理学,他举出了一个曾在实验室里使用过的例子。想象一下,一间房子里有一些考古学家,生物学家和象棋手,再考虑下述两个论断是真实的:

  这里的考古学家都不是生物学家。 

  所有的生物学家都是象棋手。

  从这两个前提中能够得出什么呢?约翰逊-莱尔德发现,很少有人可以给出正确答案。(惟一正确的演绎就是,有些象棋手不是考古学家。)为什么不能?他相信,从上述苏格拉底三段论中得出有效结论很容易,从上述考古学家三段论中抽出结论很困难,是因为这些推论在思维中表现出来的方式——即我们从中创立的“心理模式”的方式。

  一些接受过正式的逻辑训练的人通常会以几何图形的形式想象这个问题,可以把这两个前提用圆圈代替,一个套在另一个里面,或者重叠在一起,或者分开单独成一体。可是,约翰逊-莱尔德的学说是以其研究为基础,并通过计算机模拟来求证的。他认为,没有接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人使用的是一种更为简易的模式。在苏格拉底三段论中,他们无意识地想象着一群人,都有生有死,想象苏格拉底也与这群人有关,因而准备找到任何例外(可以超出这群人的例外,也可能就是苏格拉底)。因为没有这种可能性,因此,他们就正确地得出了苏格拉底有生有死的结论。

  然而,在考古学家三段论中,他们先想象并尝试第一种,再尝试第二种,最后是第三个模式,越往后越难(我们在此略去细节)。有些人依靠第一种,不能够看到第二种会使其无效,另外一些人依靠第二种,也没有看到第三种和最困难的一种使其行不通,这也是导致惟一答案的通道。

  心理模式不是错误演绎的惟一来源。实验显示,一个三段论的形式很简单,其心理模式也很容易确立的时候,一些人也容易受到自己的想法和信息的误导。一个研究小组问一批受试者说下述三段论在逻辑上是否正确:

    所有有发动机的东西都需要油。

    汽车需要油。

    因此,汽车有发动机。

  所有有发动机的东西都需要油。

    奥普洛班因需要油。

    因此,奥普洛班因有发动机。

  认为第一个推论在逻辑上是正确的人,比认为第二个推论在逻辑上是正确的人多些,尽管这两个推论在结构上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是用“奥普洛班因”这个无意义的词代替了“汽车”。他们受到自己对汽车的知识的误导;他们知道第一个三段论的结论是真实的,因而认为这个推论在逻辑上是正确的。可是,如他们在奥普洛班因的情况下所看到的,这个推论是不正确的,他们对奥普洛班因这个词毫不了解,他们可以辨认出来,奥普洛班因与有发动机的东西之间没有必然的重叠在内。

  归纳推理:对比而言,归纳推理稍为松动一些,也不是很严密。它从具体的想法向更广泛的概念推进,也就是说,从有限的情形向总体的概括上发展。从“苏格拉底有生有死”,“亚里士多德有生有死”和其它例子中,根据自己对案例不同程度的信心而推出,“所有的人都有生有死”,尽管哪怕一个例外就会使该结论无效。

  人类重要的推理当中有很多都属于这一类型。对思维至关重要的范畴化和概念形成都是归纳推理的成果,如我们在儿童如何形成范畴和概念能力的研宪中所知道的。人类所拥有的全部有关世界的高级知识——从死亡的不可避免到行星运动和星系形成的法则——都是从大量具体事例中推出概括的产品。

  在模式辨认中使用到的归纳推理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有一个简单的例子:

  下个数字是什么?

    2  3  5  6  9  10  14  15——

  10岁的小孩子看看之后也会解答这个题;成人可以在一分钟左右看出这个模式和答案(20)。经济学家、公共卫生官员、电话系统设计员和其他许多进行对我们这个现代社会的生存至关重要的模式辨认工作的人,他们利用的正是这个推理过程。

  然而,令人不安的是,研究者发现,许多人不会从进入的信息中得出演绎推理。我们经常只注意到支持现存想法的一些东西,并把它们存储在记忆之中,而忽视相反的东西。心理学家把这种现象称作“确认偏差”。丹恩·拉塞尔和沃伦·琼斯让受试者读一些有关超感知觉的材料,有些是确定性的,有些是否定性的。之后,拉塞尔和琼斯对他们的回忆进行测试。相信超感存在的人百分之百记得确定性的材料,而否定性的材料只记得百分之三十九。怀疑论者可以记住两方面的材料达百分之九十。许多类似的偏见研究发现,有强烈偏见或者种族偏见的人从负面的信息中得出有关他们仇恨或者不相信的东西的总结,或者忘记对他们的任何支持性材料。

  或然性推理:人类思维的能力是进化选择的结晶,可是,我们在高级文明社会生活的时间太短了,不可能形成对统计性的或然性进行严密推理的天生能力,尽管现代生活极需要这种能力。

  丹尼尔·卡恩曼和亚莫斯·特沃斯基都在这个领域里进行过大量工作,他们问一群受试者说他们喜欢哪一种:肯定拿到80美元,或者百分之八十五的机会拿100美元,当然就有百分之十五的可能是什么也拿不到。大部分人愿意拿80美元,尽管统计上的风险平均数为85美元。卡恩曼和特沃斯基作出结论说,人们一般“不愿冒风险”:他们情愿拿到确定的东西,哪怕一个风险项目更值得一赌。

  我们再回到正面情形中来。卡恩曼和特沃斯基问另一群人说,他们喜欢肯定赔出80美元,或是喜欢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赔出100美元,当然也就有百分之十五的可能是一分钱也不赔。这次,大部分人宁愿赌一赌,而不愿照赔,尽管平均来说,这场赌局代价更大。卡恩曼和特沃斯基的结论是:当在获取中进行选择时,人们不愿意冒险;当在损受中进行选择时,人们会找机会冒一下险——在这两种情况下,他们都有可能作出错误判断。

  后来的一项发现更引人注意,他们让一群大学生在两种解决公共卫生问题的版本前作出选择。这两种办法在数学上是相等的,但措辞不一样。第一个版本是:

  假设美国正在准备防御一种罕见的亚洲疾病的爆发,它估计会使60O人丧生。有人提出了两种方案来对付该病。假设对这些方案的后果进行的、准确的科学估计如下:

  如果采纳A方案,则有可能会拯救200人;

  如果采纳B方案,则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使600人全部获救,还有三分之二的可能是这600人一个也救不了。

  你喜欢哪一种方案?

  第二个版本的故事与前面一样,只是措词略有不同:

  如果采纳C方案,400人会死去。

  如果采纳D方案,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是没有人会死去。但有三分之二的可能是600人全部死去。

  受试者对这两个版本的问题反应差别极大:百分之七十二的人选择方案A而不是方案B,但百分之七十八的人(另一个小组)选择了方案D而不是方案C。卡恩曼和特沃斯基的解释:在第一版中,结果是以获取(拯救的生命)来描述的,在第二版中是以损失(损失的生命)来描述的。这是与上述金钱方面的实验同样的偏见,受试者的判断受到扭曲,在处于生死关头的生命和处于赌桌上的金钱上是一样的。

  我们在这些情况下会作出很差的判断,是因为涉及的因素是“否直觉的”;我们的思维不愿意抓住或然性中的现实。这个缺点既影响个人,也影响整个社会。选民和选民代表经常因为很差的或然性推理而作出一些付出很大代价的决定。如理查德·尼斯比特和李·罗斯在他们的《人类推理》一书所说的,许多政府行为和在危机时期采取的政策都因其后发生的事情而被看作是有益的,尽管这些政策经常是无用或者有害的。错误的判断是由人类的倾向引起的,他们把一种结果归因于产生这个结果的行动,尽管这些结果经常是事物自然的进展所致,是从异常复归正常的自然趋势。

  类比推理:到70年代末,认知心理学家已经开始认识到,逻辑学家认为是谬误推理的很多东西实际上是“自然”或者“行得通的”推理——不准确,不严密,直觉型的,而且从技术上讲也是无效的,但经常是合宜的,而且是有效果的。

  这样的思维当中的一种就是类比。每当我们认识到,一个问题与另一个不同的问题,即,我们大家都很熟悉也知道答案的问题是可以类比的时候,我们会跳跃式地直接进入结论。比如,许多人在组装一件散落的家具或者机器零件时,根本不看说明手册而直接凭“感觉”动手——寻找各零件之间的关系,并在不同的家具或者机器零件之间寻找他们以前组装过的东西的类同之处。

  类比推理是在儿童心理发育的晚期阶段形成的。最近一直在进行类比思维研究的认知心理学家迪德尔·金特纳,她问5岁的孩子和成人说,云彩和海绵在哪些方面相像?孩子们以类似的特点回答问题(“它们都是圆圆的,毛绒绒的”),而成人则以相关的类似点来回答(“它们都吸水,而且都能挤水出来。”)

  金特纳把类比推理看作是一个域和另一个域之间的高级关系他说:

  在我看来,这些程序里没有一个堪与人类思维过程的复杂性相提并论。“人工智能”程序与人类不一样,它们倾向于是专心一致的,不可能分心,也没有感情。再说,它们一般从一开始就配备有解决一个问题所需的全部认知材料。

  然而,这位权威性毫不亚于赫伯特·西蒙的人却从范畴上确定地说,思维和机器是类似的。1969年,在一系列收集在《人工智能科学》一书中的讲座中,他提出,计算机和人类思维都是“符号系统”——能够处理、转变、精确而且一般也能操纵各种各样的符号的物理存在。

  在整个70年代,专心至致的心理学家中的少数人和麻省理工学院、卡耐基-默伦大学、斯坦福大学和其它一些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家们狂热地相信,他们已经面临着一种巨大的突破,因而开发出一些既可以说明思维的工作原理,也是人类思维的机器翻版的程序来。到80年代初期,这项工作已经扩张到了好几所大学和一些大公司的实验室里。这些程序可以执行像走国际象棋、对句子进行语法分析、把一些基本句子从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和根据大量光谱数据推论出分子结构这样一些各种各样的活动。

  狂热者认为信息处理解释思维的工作原理的能力无边无际,人工智能通过执行同一些过程而检测这些解释的能力也没有什么限制,他们相信这些程序最终会比人类做得更好。1981年,哥达德太空研究院的罗伯特·杰士特罗预测说,“到1995年左右,按照现在的趋势,我们将看到硅制的大脑这种突然出现的生命形式,它们会与人类展开竞争。”

  可是,跟赖塞尔一样,有些心理学家感觉到,计算机只是对思维某些方面的机械模拟,心理过程的计算模式只是很差的一个方面。赖塞尔本人到1976年的时候,也对信息处理模式“非常失望”,当时,他出版了第二本书,即《认知及现实》。赖塞尔深受詹姆斯·吉布森和他的“生态”心理学的影响,他在该书中提出,信息处理模式太过狭窄,与现实生活中的知觉、认知和有目的的活动离得太远,而且不能把我们从周围的世界里持续不断地吸收到的经验和信息考虑在内。

  其它一些心理学家虽然没有说他们深感失望,但他们还有想办法扩宽信息处理的观点,以将思维对概要、捷径和直觉的利用,以及其同时在有意识和无意识层次上并行展开模拟过程的能力(这是个关键的话题,我们随后将谈到这一点)。

  还有另外一些人提出了挑战,认为一些编好程序,以便像人类那样去思维的计算机根本就没有在思考问题。他们说,人工智能一点也沾不上人类智力的边,虽然它也许在计算方面远胜人类思维能力,可是,它却永远也不可能轻松地,或者完全不可能从事人类思维日常毫不费力就能完成的工作。

  最为重要的差别在于,计算机不能理解它自己正在思考的问题。约翰·塞尔和休伯特·德赖弗斯两位都是贝克莱的哲学家,还有麻省理工学院的计算机科学家约瑟夫·魏森包姆以及其他人都认为,计算机在按编程进行推理工作时,只会操纵符号,根本不了解这些符号的意义或者含义。比如,总体问题解决器也许能够推算出父亲和两个孩子怎样过河,但是,它们只能以代数符号进行这项工作;它不知道一只船、父亲和孩子是什么,“沉船”以后会意味着什么,他们沉下水里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这个现实世界里的任何东西。

  这些设计用来帮助人们进行问题求解工作的程序,一般会用英语问这些操作程序的人,用答案和它们自己存储的知识在一种推理的决定模式上移动,从死点上走开,把寻找范围缩小,最后到达一个结论,对此,它们再分配一个比率(“诊断:红斑狼疮;可靠性:O.8”)。到80年代中期,几十种这样的程序已经在日常的科学实验室里、政府部门和工厂里使用着,到80年代末,这个数字已经达到数百种之多。

  然而,虽然专家系统的聪明之处是一些银行计算机、航空订票处的计算机以及其它一些场合的计算机所不具备的,但是,在现实中,它们不知道它们所处理的现实世界信息的意义,不是我们了解的那一种。卡杜塞斯是一种内科咨询系统,它可以诊断五百种疾病,诊断效果与高级医疗人员可以说相差无几,可是,一本权威的教科书,《建立专家系统》却说,它“对所涉及的基本病理生理学过程一无所知”,也不能思考一些处在它的专业知识以外,或者处在其周围的医学问题,哪怕只需要最普通的常识也不行。一种医学诊断程序在一位用户问及羊水诊断是否有用时也不能够提出反对意见;这位病人是位男士,而系统却不能够“意识”到这是个荒谬的问题。如约翰·安德森所言:“人类专家能够很好地解决的一些难题就是了解可以利用知识的环境。一台逻辑发动机只有在环境被仔细地规定好了以后才会得出合适的结果。”可是,为了像人类那样广泛而丰富地确定环境,将需要无法想象的数据和编程工作量。

  除了其它一些反对人工智能会思想的论断的说法以外,还有下面这些意见,它们是由许多心理学家和其它的科学家提出来的:

  ——人工智能程序,不管是专家系统型的,还是具有更广泛推理能力的程序,它们都没有对自我的感觉,也不知道它们自己处在这个世界里的位置的感觉。这就严重地限制了他们进行现实世界思考的能力。

  ——他们不能,至少目前不能直觉地,或者大致地推理,也不能创造性地思想。有些程序的确能够生成新的办法来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可是,这些只是对现存数据的重新组合。另外一些程序写出了诗歌,编出了音乐还画出了油画,可是,它们的产品并不能在艺术世界里留下痕迹;如约翰逊博士的经典说法,它们“就像是狗踮着脚走路。走得不太好,可是,你会很吃惊地发现,它竟然能走了。”

  ——最后,它们没有感情,也没有身体的感觉,尽管在人类当中,这些都会深刻地影响、指导而且还经常误导思维和决定。

  尽管如此,信息处理的比喻和计算机都已经在人类推理能力的调查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信息处理模式已经产生了大量的实验、发现和有关以系列方式发生的认知过程的洞见。而信息处理学说可以建立在上面,并得以确立或否定的计算机已经成了无法估价的实验室工具。

  然而,信息处理模式的缺点和人工智能模拟的局限都已经在过去的10年里,导致了认知革命的第二阶段的到来:即修改极大的信息处理范式的出现。它中心的概念是,尽管信息处理的串行模式适合认知的某些方面,但是,大多数——特别是更为复杂一些的心理过程——都是一种很不相同的模式,即并行处理的结果。

  事有奇巧——也许可说是不同思想的互相滋润——这与最近的大脑研究结果十分相符。最新的大脑研究显示,在心理活动中,神经脉冲不是沿单向通道从一个神经元向另一个神经元前进的,它们是通过多种内部交流电路的同时激发而自发产生。大脑不是一个串行处理器,而是一台庞大的并行处理器。

  与这些发展相匹配的是,计算机科学家们一直在创立一种新的计算机建筑模式,连锁和内部交流处理器可以并行工作,以极复杂的方式影响彼此的操作,可以比串行计算机更接近大脑和思维的运作。这种新的计算机建筑不是以大脑的神经元网络为模式的,因为它们当中的大多数仍然没有绘制成图,也太复杂了,复杂得无法复制,可是,它的确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并行处理。

  这三种发展的技术细节不在本身的范围之内。可是,它们的意义和重要性却是本书必须重视的。让我们来看看可以怎样利用这些东西。

新模式

  一位法国数学家亨利·彭加勒1908年花了15天的时间想研究出法奇森函数理论,但没有成功。他接着放下工作进行一项地质探险活动。正当他上汽车与一位同行的旅行者谈话时,答案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非常清晰,毫不含糊,他甚至没有中止自己的谈话以便验证这个理论。当他后来去验证时,答案证明是正确的。

  创造力的年鉴里满是这样的故事;这表明,思维可以同时进行两种(或者更多)思索,一种是有意识的,另一种是无意识的。传说不是科学证据,但是,在认知革命的早年,好多种对注意力进行的实验的确证明,思维不是一种单一的串行计算机。

  这样的实验中最出名的一项是在1973年进行的。实验者詹姆斯·拉克纳和梅里尔·加勒特告诉受试者们戴上耳机,只注意左耳听到的东西,而不管右耳听到的内容。他们的左耳内听到的是一些含义模糊的句子,比如:“这位军官弄出火苗,示意进攻”;而同时,有些人在右耳却可以听到一个句子,可以清楚地解释一个模糊的句子,如果他们注意听的话。(“他把灯熄掉。”)而其它一些人听到的却是一些不相关的句子。(“红人队今夜要连赛两场。”)

  事后,没有哪一组能够说出他们的右耳听到了什么。可是,当问及含义模糊的句子的意义时,那些用右耳听到不相关句子的人被分成两组了,一组是听到含义模糊的句子后说是扑灭火苗,另一组是听到句子后说是弄出火苗来。大多数听到过解释性句子的人都说是扑灭了火苗。很明显,解释性的句子被同时和无意识地与模糊的句子一起处理了。

  这是好多理由中的一个理由,说明70年代为什么会有一些心理学家开始提出一种假设,说思维不是串行处理的。另一个原因是,串行处理不能解释大部分的人类认知过程,神经元太慢了。它是以毫秒进行操作的,因此,发生在一秒左右时间内的人类认知过程只能补偿不到100个串行步骤。很少有过程是如此简单的,而许多过程,包括知觉、回忆、语音读出、句子理解和“配对”(面孔辨认模式)在内,都要求大得多的数字。

  到1980年左右,一系列心理学家、信息理论家、物理学家和其他一些人开始开发详细的并行处理系统工作模式的理论。这些理论特别专业,涉及高等数学、符号逻辑、计算机科学、概要理论和其它的神秘莫测的东西。可是,这场运动的领袖之一大卫·鲁麦哈特最近以简单的话,总结了鼓励他和15位同事开发出自己的“并行分配处理”(PDP)理论的那种思想:

  尽管大脑的元件很慢,可它们的数量庞大。人脑装有数十亿这样的处理元件。它不是组织许多串行步骤的计算,如我们在一些步骤很快的系统中所看到的一样,人脑一定是在用许许多多的单元以协作和并行的方式执行它的活动。除开其它的以外,这些设计特性我相信会导致对计算的总体的组织,它与我们已经习惯的方式一定有很大的不同。

  PDP还在对信息如何存储的解释上面与当时使用的计算机比喻有很大的不同。在计算机中,信息的存储是以其晶体管的状态保留下来的。每只晶体管要么是开着,要么是关闭的(代表0和1),一连串的0和1代表用符号表示的各种各样的信息的数字。当计算机运行时,电流保持这些状态和信息,当你关掉机器时,一切就会丢失。(依靠磁盘进行永久存储完全是另一码事;磁盘在操作系统之外,正如书面的记事薄处于大脑之外一样。)大脑不可能是按这种方式存储信息的。一方面,神经元不可能是开或闭的状态,它会从其它成千上万的神经元中增多输入,在到达一定量的激发时,会把一个脉冲传送到其它神经元中去。可是,它保持激发状态的时间不会超过几分之一秒,因此,只有很短时的记忆是通过神经元状态存储起来的。而且,由于记忆在大脑因为睡眠或者因为麻醉而处于无意识状态时不会丢失,事情一定是,大脑中的长期存储一定是以其它的某种方式获取的。

  这个因为大脑研究而获得的新观点是,知识不是以神经元的状态而存储的,而是通过经验形成的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形成的,或者,如果是机器,就是在一种并行分配处理器的“单元”之中。如鲁麦哈特所言:

  几乎所有的知识都包含在执行任务装置的结构之中……它就装在这个处理器本身里面,直接决定处理的途径。它是通过对连接的调谐获取的,因为这些东西就在处理中使用,而不是作为说明性的事实形成和存储起来的。

  这种新的理论相应地也就称作“连接主义”,这是当前认知学说中第一号新词。过世的艾伦·纽厄尔不久前说,连接主义者认为他们的学说是认知心理学的新范式,他们的运动是第二次认知革命。

  鲁麦哈特和两位同事划的一张图可以使PDA学说更清楚明白一些,如果你愿意花几分种时间分析一下的话。它不是大脑某块组织的细图,可是理论化的连接主义者所认为的网络图的一部分:

  连接主义者所认为的网络假想图例:

思维的电路图

  第1到第4单元接受外部世界的输入(或者这个网络的其它部分),加入来自第5到8单元输出的反馈。这些单元之间的连接是由没有标上数字的圆圈象征性地指示出来的:打开的圆圈越大,连接越强,填满的圆圈越大,受抑制越强,传递的干扰就越大。因此,第1单元不影响第8单元,但会影响第5,6和7单元,影响的程度各个不同。第2,3或者4单元都影响第8单元,影响的程度很不相同,而第8单元反过来也向输入的单元发出反馈,对第1单元的影响几乎没有,对第3和4单元的影响很小,对第2单元的影响极大。所有这些都是同时进行的,并得出一个输出排列,与信号过程和并口设计中的信号输出形成对照。

  尽管鲁麦哈特及其同事说,“PDP模式的吸引力毫无疑问会因为其生理可行性和神经灵感而得到极大的加强”,但是,图中的单元不是神经元,其连接也不是突触连接。这个图代表的不是一种生理的存在,而只是里面发生的事情;大脑的突触和这个模式的连接是以不同方式运作的,禁止某些连接,而同时又加强另外一些连接。在两种情况下,这些连接是这个系统知道的东西,也是它对任何输入作出的反应。

  这里有一个简单的图示:在这幅图中,被墨迹部分盖住的是什么字母?

怎样判断被盖住的字母是什么?

  你可能立即会说,被盖住的这个字是RED(红色)。可是,你怎么知道的?盖住的每个字母都有可能是别的字母,而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一个。

  鲁麦哈特和杰伊·麦克莱兰德对你的猜技是这样解释的。第一个字母里面的竖线是输入你的认知系统的一个输入,它与存储着R,K和其它字母的那个单元有很强的联系;斜线连接着R,K和X。另一方面,看见这些线条中的每一根并没有跟——人们也可以说禁止跟——代表圆角字母如C或者O的单元连接起来。同时,你从第二个字母中看到的东西与登记着F和E的单元有强烈的联系,因为经验已经确立了RE但没有把RF当作一个英语单词的开始。以此类推。许多连接都在同时并行操作,它们使你能够立即看到RED这个词,而不是任何别的词。

  在更大的一个范围里来说,信息处理的连接主义模式与认知心理学研究中其它开创性发现的成果十分吻合。比如,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图39中的语义记忆力网络中已知的东西。网络中的每一个结点——比如,“鸟”、“金丝鸟”和“歌唱”,都对应于某个连接主义模块,有点像最后一个图中全盘的排列,但也许是由成千上万个单元而不是这八个单元构成的。想象一下,足够多的该类单元模块会登记下存储于大脑中的所有知识,每个模块都与相关的模块有好几百万种连接,而且……可是,这种任务对于想象来说的确是太浩大的一个工程。连接主义者的思维建筑不再有可能把它整个的图景像表现宇宙结构一样表现出来。

  连接主义模式是对实际大脑结构和功能的强烈类比。弗朗西斯·克里克曾因与人共同发现了DNA结构而分享了诺贝尔奖,现在又在索尔克研究院研究处于前沿阵地的神经科学,他说,大脑的概念作为一个复杂的大型并列处理器层次结构,“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是沿着右边的线路前进的。”保尔·切尔奇兰和帕特里夏·切尔奇兰都是认知科学中的哲学家,他们总结当前的大脑结构知识时说,大脑的确是一个并行机器,“信号是同时在成百上千万不同的通道中进行处理的”。神经元的每一种集合都会向其它集合发送成百上千万的信号,并从这里接受返回信号,用以修正其这种或那种输出。正是这些反复不断的连接模式才“使大脑成了一台真正充满动力的系统,它连续不断的行为既十分复杂,而在某种程度上又不依赖于其周边的刺激”。因此,笛卡儿才有可能整个早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正如许多心理学家后来也如法炮制的一样。

  也许,最了不起的发展是计算机与思维之间的关系的变化。一代人之前,好像是说计算机是一种模式,通过它,推理的思维可以被理解。现在,这个秩序反过来了。会推理的思维是一个模式,通过这个模式,更聪明的计算机就可以建成了。最近几年,计算机工程师们一直在设计和建造并行计算机,其线路的连接将会使64000个处理单元同时操作,并彼此发生影响。同时,人工智能研究者也在编写程序,使其能模拟小型神经网络的并行处理,这种模拟相对于约1000个神经元。他们的目的是多重的:要创造比基于串行处理更接近聪明一些的智能程序,要编写出能模拟假设的心理过程的程序,这样,它们就可以在计算机上进行测试。

  这是一个很好的嘲讽:使思维成为可能的大脑到头来成了一种机器的模型,而这种机器一向被认为比大脑聪明一些,这个模型是如此复杂,如此繁锁,以致于目前只有计算机才能干好这件事,只有计算机才能处理对它进行的微型模拟。

  如最伟大的的赞美诗作者大卫在25个世纪以前,在认知革命和计算机时代之前所赞叹的:“我要称赞您;因为我是在惶恐中诞生,我乃天赐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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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的故事:第十五章 动机及情绪心理学家

第十五章  动机及情绪心理学家

基本问题

  假若在一个春天的日子里站在长岛海湾某个静悄悄的河岸上,你可能有幸看到一只雌性麝香鼠在拼命游动,当一只雄性麝香鼠紧跟在后面狂乱地拨拉着追赶雌性的时候,雌性会大声尖叫。(无一例外,“他”捉住了“她”,或者是“她”无一例外地让“他”捉住。)如果你在春天荒芜的长岛海滩上,可能会看见一只雄海鸥狂乱地驱赶着一只雌海鸥,因为这只雌海鸥在不断地贴近,以期从它正在独自享用的蟹肉上分一勺羹,可是,一星期后,你会看到它允许雌性叼走一块肉,再过一星期后,你会看到它正在把一大块肉往雌性嘴里喂。(再过一两天后,“他”会骑在“她”身上,而“她”也默不出声地答应了。)

  在人们可以分辩的范围内,这些动物从没有问自己,为什么另外一方会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些举动。只有人类才会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也许是我们给自己提出的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也是心理学最为基本的问题。

  原始人类有一系列的答案:人类的行为是由神灵、魔力掌握的,是吃了某种动物的某个部分后决定的等等。半原始的荷马时代的希腊人只是稍稍复杂一点而已,他们认为,神灵把思想和冲动直接放在了人的思想内。可是,公元前6世纪和5世纪的希腊哲学家们的思想产生了一次巨大的历史飞跃:他们认为人类的行为是内部力量所致-肉体的感觉和想法。

  然而,他们认为这两种内部力量是互相矛盾的。比如柏拉图,他认为我们都受到肉欲的控制,除非理智为我们显示一个更好的办法,意志会在这两种力量之间维持平衡。情欲——我们受其驱使的欲望和情绪都是邪恶的,而理智是有益的,这个想法在日后几个世纪的时间内,会主宰西方思想当中有关行为的概念。它会影响一些完全不同的思想家,比如基督教的大弟子保罗,还有最伟大的理性主义者斯宾诺莎。下面就是保罗哀叹肉欲魔力的一段话:

  故此,我所愿意的善,我反不做;我所不愿意的恶,我倒去做。

  若我去做所不愿意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乃是住在我里头的罪做的。

  我觉得有个律,就是我愿意为善的时候,便有恶与我同在。

  因为按着我里面的意思,我是喜欢神的律:

  但我觉得肢体中另有个律和我心中的律交战,把我掳去叫我附从那肢体中犯罪的律。

——罗马书7:19-23

  这里还有斯宾诺莎在17个世纪以后对“人类枷锁”的分析(他的《伦理学》的第四部分):

  我把人类无法主宰或者控制情欲的缺撼叫做枷锁,因为一个处在肉欲控制下的人不是他自己的主人,反而为运气所控制,他处在运气的魔力之下,经常被迫去寻求那最差的,尽管他知道在他面前有更好的选择。

  尽管保罗和斯宾诺莎提倡用不同的办法来控制情绪——保罗是通过对上帝荣耀的信仰而获取拯救,斯宾诺莎通过理智和知识——但是,两者都认为情欲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是引起人类产生坏行为的原因。

  除开理智和激情之间的冲突之外,哲学家们从没有对情欲对人类行为的影响产生兴趣,他们更关心智力的工作原理和知识的来源。当他们的确要讨论人类行为的时候,通常也都是在道德哲学的范围之内——我们应该有什么样的行为——而不是我们行为的原因。有关肉欲的心理学只是在现代之前才得到一些注意。如我们已经知道的,笛卡儿所做的工作也仅止列出了六种主要的情绪,并把其它一些解释为这六种情绪的合并。尽管斯宾诺莎详细地处理过一些情欲问题,可是,他是以严峻和逻辑的方法这么做的,并没有传达出它们的力量,也没有传达出情绪体验的力量。比如,他定义爱为“只是伴随着某个外部原因的想法的一种喜悦”,而恨则“只是伴随着一种外部原因的痛苦”。

  第一个以科学方法探索情欲对行为影响的人不是一位心理学家,而是一位伟大的博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1872年,在他历史性的《物种起源》出版十几年后,达尔文出版了另一部非常有趣的小作品,《人类和动物的表情》。在这本小作品中,他提出,情欲之所以发生进化,是因为它们会导致有用的行动,并增加动物物种生存的机会。恐惧、愤怒和性激动分别会产生逃避行为。对任何敌人的反扑和物种的繁殖。达尔文认为,人类情绪是从其动物先辈派生而来的,它们具有类似的价值和表达。狼会龇牙裂齿,人类会冷笑;动物的体毛在愤怒或害怕时会直立起来,以使自己看上去更宠大,而人类愤怒时也会毛发耸立,挺胸扬臂,一副恶狠狠的挑战姿态。

  可是,尽管达尔文声名显赫,大部分早期的科学心理学家都回避情欲这个话题。(威廉·詹姆斯和弗洛伊德及其他心理分析学家是典型的例外。)今天,由于心理疗法已广为接受,许多人认为情欲和行为是心理学家最为关心的话题,可是,欧内斯特·希尔加德在他的美国心理学史中说,在本世纪前50年里,“进行学术研究的心理学家们对文学和戏剧中很大的情欲主题缺少兴趣,这真是怪事一桩”。

  这是他们在那些年代里天真努力的结果,他们像物理学家一样严格而客观,结果,他们认为对主观状态的报告,包括感觉或者情绪,超出了科学范围之外。从桑代克用老鼠在迷宫箱里面进行实验的时代开始,到本世纪初叶,研究者们都在寻找一些办法来连接行为和可观察的生理状态,比如饥饿、口渴、或者疼痛,而不是一些主观的状态,如情欲。

  然而,在这些心理学状态的不快和行为结果之间,必定有某种方向性的机制或者力量。如果没有,为什么饥饿会导致潜行觅食,或者,为什么性欲会导致求爱行为,而不是随便的激发动作?

  在本世纪之交,心理学家们很满足于说,由生理需要或者状态促发的行为是由本能决定的。可是,这个简化的回答对本能如何在心理学水平上进行操作只字未提,也没有提供一种心理学的条件,以供进行实验调查。1908年,心理学家威廉·麦克杜格尔提出了一些解释,并在1923年将这个解释完善化了。被生理需要激发起来的物种会追寻一个已知的目标,它的行为因此就是有目的的,或者是受到激发的;从这个行为当中产生的心理动力,即动机,是一种可以用实验方法加以控制、测量和研究的。心理学的又一个分支就这样开始了。

  尽管人类行为从解扣子到写出一首十四行诗都是有动机的,可是,行为主义时代的心理学家们只把自己限制在调查实验老鼠的动机和情绪里面。在这种相对简单的动物中,他们可以造成基本的生理需要,如饥饿,而且可以用剥夺几小时或者几天的食物进行计量,而且可以轻易和客观地测量因此而产生的行为,特别是觅食和走迷宫。

  随着50年代和60年代新认知主义的兴起,心理过程又一次成了正统的研究领域,有些研究者开始调查人类的动机和情绪。可是,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认知主义心理学家们的大部分兴趣都在“直接认知”(信息处理、推理等)里。只是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他们的兴趣才更多地转到“间接认知”上面来,并且开始了解它与动机是如何联系起来的。直到1988年,康乃狄格大学的罗斯·巴克这位动机和情绪研究方面的领袖人物才宣称:“心理学重新发现了情绪。”

  要么是因为这是如此新潮的一个进展,要么是因为这个课题的成分如此混杂,情绪研究者和理论家在它们正在研究的课题的定义上仍然达不成一致意见。普通人没有什么困难;一个3岁的孩子也知道什么是快乐、悲伤或者害怕——就是他感觉着怎么样。可是,从事研究的心理学家们却看得更深;他们对情绪的定义包括原因、生理伴随症状和后果,在一般人听起来可能是艰涩难懂的。举一个例子:

  情绪是行动预备中发生的变化,它有控制性的先后顺序(它会中断可替换的心理和行为活动或者与之竞争)和由对与关心之物相关的事件的评估而引起的变化(因而会引起积极或者消极的感觉)。

  对情绪的这个定义,或者现在的其它近30种专业性的定义一般为心理学家们所接受。如最近一位专栏作家所评论的:“人人都知道情绪是什么,可给一个定义却不容易。”

  尽管大多数心理学家说,有好多基本的情绪,其它一些是从这些基本情绪中派生或者与之相关的,可是,基本情绪有哪些,目前却还没有一个定论。有些专家把“欲望”也包括在内,另外一些则不。有些把“惊讶”包括在内,另外一些专家特意把“震惊”排除在外,而大多数人却会认为震惊是惊讶的一种形式;大多数心理治疗专家使用“情感”这个词来表达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情绪状态,可是,有些学究气的心理学家却说,感官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东西是情感,而情绪却不是的。

  十多年以前,纽约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的一位著名的情绪研究员罗伯特·普鲁契克,曾请志愿者们给一长串成对的、与情绪有关的词按其类似程度定级。对志愿者的定级进行的因素分析显示出,哪些情绪具有与其它情绪最大程度的重合率,因而是最为重要的。普鲁契克的结论是,有8种基本的情绪:喜悦、赞同、害怕、惊讶、悲伤、讨厌、愤怒和期盼。他发现,其它一些共同的情绪都是这些基本情绪强弱不等的翻版。比如,极度悲伤是悲伤的极点,忧虑是最低水平的悲伤。在现存的定义当中,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定义,可是,尽管人们经常引用这个定义,但在情绪研究者当中这不是一个标准的定义——也没有这样一个标准。

  到目前也还没有一个普遍接受的情绪理论。我们稍后将看到,有些理论说,情绪由内脏状态构成,其它一些说是自律中枢神经系统现象,还有一些说是更高级的心理过程。有些人强调情绪的起因,另外一些强调其行为后果。一位学者大致统计了100种可分辨的情绪理论后发现,哪怕将类似的一些理论组合在一起,这些理论的数目也不下于18种。

  所有这些可能会让情绪研究听上去远离现实生活,而事实上,心理学家也的确对情绪较高级的一些问题感兴趣:情绪服务于什么样的功能?它们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学习得来的?它们是全球一致的还是因文化不同而有差异?它们与肉体及精神过程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一致认为,情绪不仅仅是对一个物种发出的信号,即某个物体或者事件对其需要是相关的,它是一种方法,通过它,情绪会成为有目的的行为。

  这样一来,这个古老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最终就成了现代心理学的中心问题,而情绪现在也被看作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至关重要的。对动机和情绪的研究从哲学思辨开始,在科学时代首先转变成对生理需要的调查,然后转变成对神经系统功能的调查,再后转变成对认知过程的调查。它是心理学自身进化的范式。

肉体理论

  什么样的人会让一只关住的老鼠饿上两天,然后把它关在笼子里面,再在笼子远处放上一两粒食物,让老鼠抓不到食物,而只有在接了电的栅栏上乱抓,因而使它的爪子触电?什么样的人会把一只母鼠放在笼子的一端,然后把它的幼鼠放在笼子的另一端?

  你可能认为只有虐待狂才会这么干。可是,卡尔·J·沃登是一位很体面的年轻人,根本谈不上什么虐待狂,他只是行为主义时代一个典型的实验心理学家。时间是1931年,地点在哥伦比亚大学,仪器是他发明的,即“哥伦比亚障碍笼”,通过这只笼子,他在想办法客观地测量两种动机来源的力量,即饥饿驱动力和母性驱动力。

  他希望,他的数据会给一个简单的假设提供证据:老鼠的需要越强,其满足需要的动机或者驱动力就越强。测量对食物的需要很简单,就是看老鼠有多长时间没有食物,对因之而来的驱动力的测量就是老鼠会跨过电栅栏想再取一点食物的频率。这项实验在老鼠饿到第3天时就证明了沃登的假设是正确的。到第三天之后,老鼠会变得无力,也不再费力跨越栅栏了。动机研究没有比这个更客观的了。(用母鼠及幼鼠进行的实验不那么尽如人意,幼鼠不在时,不会造成如饥饿一样明白无误的需要。)

  根据沃登的报告,就跟在其他一些行为主义著作中一样,根本不谈什么本能。行为主义者相信,高等动物(如哺乳动物)所做的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学习的结果,他们认为本能理论是倒退的。到20年代,他们已经把动机行为有目的的行为力量称作“驱动力”而不是本能。曾在1918年提出过驱动力概念的罗伯特·S·伍德沃思说,尽管有机体具有天生的一些机制来从事比如寻找和吞食这样一些活动,可是,这些机制一般都是闲置不用的,直到受到一个驱动力的激发为止,这个驱动力会使这个动物趋向一个它知道能够满足它的需要的目标。行为主义者认为驱动力是一种令人满意的概念。另外,驱动力跟本能不一样,它是心理学家们可以通过实验条件进行制造、测量并修正的,以确定动机的规律。

  这些假想当中,有一个相当明显的假设,即生理需要越大,满足它的驱动力就越大,这个动物会表现出来的活动也就越多。为了检测这个假设,1922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一位名叫克特·里奇塔的心理学家把鼠笼绑在弹簧上,使其自动记录老鼠的活动。留下的痕迹非常令人满意,它们显示,饥饿的老鼠偷偷地在笼里窜动,次数比不饿的老鼠多些。1925年,在北卡罗莱那大学,J·F·达谢尔利用一块复选板进行同样的试验。他数了一下老鼠进入方框的次数,发现饥饿的老鼠踏进的方框数多于喂过的老鼠进入的方框数。1931年,沃登的“哥伦比亚障碍笼”是检测同一种驱动力当中更好些的办法。

  在整个20年代和30年代,还进行了大量的实验来探索其它的主要驱动力,包括起源于对液体、氧气、性交、适宜的温度和避开疼痛需要的那些驱动力。1943年,动机的这些生理方面被喜欢数学的行为主义者克拉克·哈尔溶入了一条极为简单的理论,他认为,所有的驱动力都在寻找同样的基本满足——松驰因为生理需要而形成的令人不快的紧张——所有动物寻求的理想状态是来自于所有驱动力的满足的平衡。几乎半个世纪以后,个体生态学研究将会显示,许多动物在其肉体需要得到满足后会在一小段时间里处于不活跃的状态,狮子在在饱食过后会在同一个地方呆上12个小时而一动不动。

  可是,许多行为形式并不在哈尔理论所描述的范围内。一条狗会听从命令不去满足生理的需要而去逗主人高兴。硕鼠会在一只锻炼轮上无明显目的地乱跑。一只老鼠可以学会按下一根杠杆以使其滴下几滴有甜味但并无营养的水。为了按驱动力减退理论来解释这样一些行为,行为主义者认为,存在一些像“后天得来”或者“次等”的驱动力和动机。这些是从非生理的需要中产生的,可是它们会通过与原初驱动力的联想而得到其动机力量。比如,狗学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因为首先它会得到食物奖励和同意,最终它会形成寻找同意的驱动力,而同意就会变成奖励。

  然而,这种对驱动力理论偷工减料的修补并不能解释其它一些行为。它不能解释硕鼠为什么会在轮子上无目的地跑动,也不能解释小鼠为什么会想办法搞来一些甜水。而且,除非“次级驱动力”的定义非常广泛,可以包括并没有通过使其与一项生理需要联系在一起的行为,否则,它就不可能解释为什么猴子在一种实验中一而再地打开一扇窗户(窗户只能开30秒钟)以便看到一列玩具电动火车在外面跑,也不能解释为什么猴子在另一些实验中会一再地松开一连串的钩子,哪怕在它们已经明白松开钩子并不能打开任何一扇门之后也是一样。也不能解释一位音乐爱好者去听音乐会,一位改革家辛苦地变革社会体制,神学家努力向人类宣扬上帝指定的道路,一个悔罪的人为什么用铁链子抽打他的后背,一位登山者为什么要攀登马特合恩峰,也不能解释心理学家调查动机的现象。

  哈尔认为驱动力减退是所有有动机行为的最终目标的思想,受到1957年在麦克吉尔大学进行的一项著名的感觉剥夺试验的挑战。一些志愿者戴着有垫层的手套和半透明的头罩呆在一间小房间里,头罩仅能容纳光线但看不到图象。他们在房间里呆上好多天,躺在柔软的泡沫皮垫上,空调器单调的声音盖过了其它所有的声音。(只允许他们偶尔出去进食、上厕所和受测试。)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原来准备好好地做一次长时间休息,可很快发现由于没有所有感觉刺激,因而很难受,感到很茫然。他们无法连贯地思想,情绪从极度高兴到十分恼火之间动荡不定,他们在心理能力标准测试中的行为有明显的减退,其中少数人还体会到了幻觉,而且几乎所有人都在实验几天之后就要求放出去。

  很明显,许多行为动机是由复杂的需要激发的,而且是由自律中枢神经系统及思维生成的。这就是动机和情绪研究者们一直忽略了的。

  尽管行为主义者可以观察并测量与动机有联系的外部活动,但是,他们既没有观察也没有测量情绪的生理指标。一只老鼠可以告诉他们它所感觉到的东西,而且尽管人类也可以,但是,他们认为这些信息是不可检测,也没有科学价值的。

  然而,并非所有的心理学家都感觉受到行为主义对可接受证据的约束,有些人愿意接受一个人对他或者她正在感觉着的东西的认同。可是,就算是这些人,在本世纪早期的几十年中也主要只对伴随着受试者说他们感觉到的情绪的生理变化有兴趣,而研究者们相信,这些东西就是那些情绪的来源。

  如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过的一样,这种理论首先是由威廉·詹姆斯在1884年提出来的,而几乎在同时,一位丹麦生理学家卡尔·朗格也提出了这个理论。詹姆斯-朗格理论认为,如我们在前面所看到的,一个令人激动的事实会带来身体的变化,我们对这些变化的知觉就是情绪——这与我们认为某项事实激发一个情绪,因而产生身体变化的印象是相反的。(如詹姆斯所言,我们遇到一头熊时会发抖,因为发抖,我们会感觉到害怕。)

  在许多年里,詹姆斯-朗格理论一直为人们广泛接受,到20年代,当新的生理测量方法出来以后,研究者们就能够更为客观地测量詹姆斯只能靠主观来观测的一些身体变化。他们的目的是要看看血压、脉搏和出汗这些被自律神经系统(ANS)——处在大脑和脊髓之外的那部分神经系统——控制着的具体的变化,是如何与受试者说他们已经体验到的情绪发生相关关系的。

  在那个时代的放任自流精神鼓舞下,有些研究者对受试者施加了今天看来不可容忍的压力。比如,一位名叫布拉茨的心理学家对志愿者说,他们要参加的一项实验是在15分钟内的心率变化研究。每个志愿者都绑在一把椅子上,双眼蒙上布罩,用电线接上一些可以监测脉搏、呼吸和皮肤电系数的仪器,然后让他们独自一人呆15分钟。在此期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有些受试者实际上都睡着了——可三次之后,在第四个阶段的某个时候,布拉茨掀动一个开关,使椅子突然向后倒下去,直到倾斜60度的时候被一个门档挡住。椅子的前面有活页连着,后面靠着一道假门。志愿者都表现出了突然的快速和不规则心跳、突然的呼吸停止和喘气,以及一阵皮肤电。所有人都报告体验到了害怕(以及后来的愤怒或者好笑)。椅子的跌落应该是非常突然和没有预料到的,应该没有预想的情绪,如在詹姆斯-朗格理论中一样,害怕是由椅子的跌落产生的身体变化。

  一位对来自于严重的情绪混乱的生理现象有兴趣的心理学家卡尼·兰迪斯,他一定是位了不起的推销员。在20年代早期,他劝说三位志愿者饿了48小时,最后30个小时不睡觉,他们连在监测血压和胸部扩张的仪器上,吞进一只与小橡胶管连在一起的小气球,以便测量胃收缩。他还把一个类似的装置插进他们的直肠,然后对着一个可以测量其二氧化碳输出的仪器呼吸,以作为代谢率的指标——在这个时候,他们会受到一次电击,电击的强度以他们轻易能够接受为准,直到他们做出手势,说再也不能忍受为止。

  电休克会使血压上冲,脉搏加快并发生紊乱,并使直肠收缩停止。(胃收缩的数据前后不一致。)然而,尽管受试者为了科学而承受痛苦值得敬佩,可是,这次实验却没有得出明确的结果。尽管所有3个人都说他们感觉到愤怒,他们对相关的、或者有可能引起这些变化的具体生理变化没有或者只有很少的注意。兰迪斯可以发现的惟一的生理反应就是惊讶,而这是对一个主观的状态经常有的反应。眼睛眨动一下,一种复杂的面部——身体反应就发生在对情绪的意识之前,因此也符合詹姆斯-朗格理论。

  可是,到1927年,其他一些生理实验也得出了强有力的证据,这些证据与这个理论相矛盾。这是由沃尔特·坎农(1871-1945)进行的工作。他是一位杰出的实验者和理论家。跟约翰·B·沃森和身无分文的小镇青年詹姆斯·吉布森一样,他虽然缺少重要的关系,但最终也通过艰苦的工作和天才攀登上了科学的高峰。他在哈佛拿到硕士学位之前就已经发表了大量吸引了广泛注意的学术文章,而且在35岁的时候就被指派为乔治希金森大学的生理学教授。这一切都是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获取的,不像詹姆斯那样与大学的高层权威有一些联系。

  坎农的学科是生理学,可是,他受业于詹姆斯,还是罗伯特·耶基斯的朋友。也许就是这些影响使他在探索了通过ANS(自律中枢神经)进行消化控制几年以后,转向了情绪心理学。在经过大量调查之后,他慢慢觉得,詹姆斯-朗格理论是完全错误的,1927年,他发表了一篇历史性的论文,彻底否定了詹姆斯-朗格理论。在论文中,他提出了五种以他自己和别人的研究为基础的证据。在这五种证据之中,下列三种是最令人信服的:

  ——内脏变化通常发生在刺激之后的一到两秒之内,可是,情绪反应一般只需要更短的时间,因此,它们是发生在生理变化之前的。(尽管这是以实验室证据为基础的,可是,我们在一个类似事故之后会感到害怕,这是一种共同的经验——这之后,我们的心跳会加快,我们感觉到无力,嘴里面有奇怪的味道等等。)

  ——在与不同情绪有联系的内脏反应中各有一些不同,可是,这些不同之处不会如此明显,如此灵敏,以至于会为人类体验到的情绪范围提供可区别的提示。

  --坎农通过外科手术把老鼠的内脏与交感神经系统切断,一位英国生理学家C·S·谢林顿以前也在狗的身上做过同样的试验。在两种情况下,所有的来自心脏、肺、胃、大肠和根据詹姆斯的说法是情绪来源的其它内脏的信息,都切断了与大脑的联系。可是,如坎农所言:

  这些令人极度不安的手术对动物的情绪反应却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在谢林顿“具有明显情绪气质”的实验狗中,对感觉区域进行的外科手术切除并没有引起这条狗产生明显的情绪行为;“这条母狗的愤怒、它的喜悦、它的厌恶以及当挑斗出现时它的害怕跟以前是一样明显的。”在切除了交感神经的猫中,所有表面的愤怒迹象都在一只汪汪叫的狗出现时表现出来——咝咝叫,偷偷地跑动,耳朵收缩,龇牙裂齿,举起前爪来准备攻击……

  可是,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一直到目前还在进行的一些实验不断地发现一些证据,在有限的方面,詹姆斯-朗格理论是正确的。有三个例子:

  --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的一个医学小组1969年发现,对人体注射乳酸盐(细胞能量代谢过程中的一个副产品)会引发与焦虑有关的生理症状,还有对焦虑的主观感受,后者在一些有焦虑倾向的人当中最为明显。

  ——在1966年,因为脊椎受损而半身瘫痪的心理学家乔治·霍曼采访了25位退伍士兵,所有这些人都在两年前或者更早一些时候经历过脊椎断裂之苦。霍曼请他们描述在受伤之前和自从受伤以后经历过的害怕、愤怒、性冲动和悲伤。他们说,除了悲伤以外,他们在受伤以后情绪有了变化;情绪没有以前强烈了,对自己的感觉不出声,或者冷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伤势越重——因而身体系统从大脑里断开的数量就越多——变化就越大。一位颈部受伤(高位截瘫)的人说:

  我闲坐着,在脑海里面回顾一些事情,还忧心忡忡的,可是,除了思想的能力跟不上以外,其它的倒没有什么。有一天,我在家躺在床上,掉下一个烟头,伸手又够不着。最后,我想办法七弄八弄把烟头弄熄了。我可能就躺在那里被烧死了,然而,可笑的是,我一点都没有感到惊慌。我就是一点也不害怕,一般人可能想到我会害怕得要命。

  ——心理学家长期以来一直在辩论,情绪倒底是全球各处都一样的,还是相对的,也就是说,人们在任何文化里都感受到同样的一些感情。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圣弗兰西斯科的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院的保尔·埃克曼及其同事研究过这个问题。他们请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来表达六种基本的情绪(愤怒、讨厌、幸福、悲伤、害怕、及惊讶),他们发现,他们的面部表情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尽管因为文化上的规则而略有不同。埃克曼和他的同事及德拉华大学的卡罗尔·伊泽德曾让一系列文化背景极为不同的民族的人们看过一些表达不同情绪的照片。看照片的人几乎总是正确地辨认出了那些情绪。尽管在引起特殊情绪的文化情景中有很大的差别,可是,一些证据强烈地表明,基本的情绪都还是全球一致的,并且伴随着同样的一些面部肌肉动作。伊泽德经常拍摄一些婴儿的照片,并发现从出生到4个月大的时候有五种表情(兴趣、友好的微笑、愤怒、惊讶和悲伤)——这些表情出现的时间很早,看上去他们明显就是对情绪天生的反应。

  这并没有证明生理感觉就一定在情绪知觉之前,如詹姆斯和朗格所断定的一样。可是,由埃克曼和其它一些人所进行的十几种实验都显示,当志愿者故意假设某种特殊表情的面部表现时,所涉及到的肌肉的移动会引起起脉搏频率、呼吸率和皮肤电很小,但可以测量的变化,还有同样很小但可测量的感情变化。埃克曼认为这些会导致一种反馈效果:故意假装的表情会带来肉体的变化,然后可以引发这个人刚刚模仿的情绪感觉。

  同样的原则有时候会使一些心理治疗者改变病人的情绪。通过改变面部表情、姿势和身体运动,病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用一种更为积极和欢乐的情绪替代沮丧或者失败的情绪。这一次又支持了詹姆斯-朗格理论:我们在身体上感觉到的东西决定着我们的感觉。(你可以自己进行这项实验。皱起脸来做一个哈哈大笑的样子,持续几秒钟,然后看你是否至少感觉到应该伴随这种姿势的感觉。)

  因为这些原因,詹姆斯-朗格理论就生存下来了。尽管支持其它一些情绪理论的证据更强一些,肉体理论却不能被忽视。如在心理学中的许多议题一样,最终有关情绪来源的答案也许是多方面的——一系列理论解释——系列互有关联但不同的一些现象。肉体理论也许是一种有效但很有限的部分答案。

ANS及CNS理论

  沃尔特·坎农的实验工作引起了对詹姆斯-朗格理论的争议,他提出了自己的情绪和动机理论;每种都产生了好几年的影响。

  他的动机理论——有时候被人大不敬地称作口水和咕咕响的理论——认为,周边提示是给一种动物以动机的东西:口渴会引发饮水,胃响会引发进食。这些提示向大脑最原始的部分提供信息,并在那里形成寻求水或者食物的驱动力。可笑的是,坎农在这里谈到动机时,是在说与他所攻击的詹姆斯-朗格情绪理论一样的话。

  可是,坎农的情绪理论却是完全不同的。他认为,周边或者内脏条件不是情绪的起因,而是其它原因伴生的效果。在收集证据来反驳詹姆斯-朗格理论时,他剥开了一些动物的皮(剥掉了动物的皮),之后,只需要很少的刺激就可以引发动物强烈的反应。

  这使坎农和一位哈佛同事菲利普·巴德想到,愤怒和其它一些情绪起源于丘脑,这是大脑核心中从感觉器官(除鼻子以外)接受信息并将合适的信息传达到皮层和ANS中的原初结构。按照坎农-巴德理论,皮层通常控制并抑制丘脑,可是,当丘脑发出某种信息时——比如看见敌人——皮层会放松控制。丘脑然后就能够将其情绪信息向两个方向传达:一是向神经系统,因为神经系统会产生对情绪和合适行为的内脏反应,同时还向皮层的后部发送信息,情绪感觉就在这里形成。因此,情绪的体验及其内脏症状是丘脑信息平行的效应。

  在坎农的两种理论当中,口水及咕咕响理论解释驱动力,尽管这种理论占据了一阵子统治地位,可是,最终被其它一些实验证据所推翻。1939年,有两种研究利用了“假饮”来进行测试。通过外科手术在狗的食管里接一根管子出来,把狗饮下去的水接出来,这样,水就进不去胃里面了。尽管它的嘴是湿的,狗持续大量地饮水却不能减轻口渴。很明显,没有什么比干裂的嘴更容易引起口渴的驱动力了,它来自于另一种更深层的内脏信号,通过神经系统变成行动。

  可是,坎农-巴德情绪理论却得到了有力的支持,尽管被后来的一些研究所修改,这些后来的研究表明,ANS、丘脑和神经系统中其它的原初领域可以生成情绪而不需要内脏任何输入式的参与。在20年代晚期和30年代,一位瑞士生理学家沃尔特·希斯在一种实验动物的下丘脑(位于丘脑下部的大脑核心的一部分)中植入了电极,并释放出一阵微弱的电刺激,狗作出了愤怒的反应。当希斯将同样强度的电流送入下丘脑前面的区域时,动物就镇定下来,并很快入睡。再过了很久以后,一位西班牙神经科学家约西·德尔加多利用斗牛进行了同样的下丘脑愤怒控制实验。他在牛的下丘脑前部植入一根电极,然后进入斗牛场,手握着一个控制箱,箱子会通过电极发出电脉冲。牛被放入斗牛场,看见了德尔加多,很愤怒,并开始攻击。德尔加多毫不退缩,按下一个键,牛就停下来了,并转过头去。

  在耶鲁大学,德尔加多和其它几位同事于50年代用电极在老鼠和猫身上做了同样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研究,虽然没有这样富于戏剧性。他们给老鼠或猫的扁桃体——“边缘系统”的一部分或者是古老的哺乳动物大脑,即一系列位于丘脑和皮层之间的结构——发送一道微弱的电流,使其出现害怕行为。后来,德尔加多及其他人通过外科手术在人类病人身上做过同样的实验。当一位病人接受这道电流时,他说他感觉到就好像他刚好从一辆汽车身边擦身而过,另一位说,他感觉着就好像“某种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在她身上了。这些感觉在电流关掉后立即就消失了。

  一种支持情绪的边缘系统理论的完全不同的证据,是在70年代由一位发展心理学家J·E·斯坦纳提供的。他给一些新生婴儿拍照,在婴儿第一次通过乳房或者奶瓶吃奶以前,让婴儿喝一些有甜味、咸味或者苦味的水。甜水使婴儿吮吸嘴唇,咸水使婴儿吸起嘴唇,皱起鼻子表示不悦,苦水使婴儿张开嘴吞水,或者作呕。斯坦纳接着在无脑的新生婴儿(无脑是一种悲剧性的畸形,胎儿的大脑主干以上没有脑组织形成,这样的婴儿很快会死掉)做同样的实验。他们所表现的面部表情和反应与前述的一样。这样一来,简单情绪及其面部表情看上去就是由脑干产生的,不过,在正常儿童中,这些反应通过高级神经中枢做了一些修改,因为孩子学会了哪些是社会当中可以接受的情绪行为。

  在50年代,芝加哥罗约拉大学的一位出生于捷克的心理学家玛格妲·阿诺德(本世纪中期以前为数不多的几位在心理学中获取了显著地位的妇女之一)及其他人提出了“激励理论”,这是一种对动机和情绪集合的解释,认为它们的起源在于“网状形成”(连接脑干和丘脑的神经元网络)。

  激励理论得到对大脑使用电极刺激的一些研究的支持,这门学说认为,进入大脑的刺激会“激活”网状形成和边缘系统,使皮层和动物进入行动准备状态。比如,声音或者味道,会唤醒沉睡的动物;婴儿的哭声会使睡着的母亲完全醒过来,立即站起身。像不准喝水、进食、呼吸空气,或者增高性荷尔蒙水平这些刺激也可以激活网状形成,这可以通过脑电图(EEGs)——大脑记录——看出来,通过网状形成加快心跳,并增强整体的活动。总起来说,这个理论认为网状形成是一种调节器,在通过感官接收信号时会转变成生理活动和情绪反应。

  可是,东北伦敦工业大学的高级心理学讲师菲尔·埃文斯抱撼地谈到激励理论:“心理学中很少有像这样在表面上很有吸引力,实际却很麻烦的概念。”因为,尽管它提供了对动机和情绪的神经生理解释,并使一大堆数据产生了意义,可是,它太泛泛而谈了。它只提供一种单面的情绪——激励的程度——而这会使其它的情绪得不到解释。另外,对激励的生理测量,比如心率和皮肤电经常与脑电图数据和可观察到的活动水平不符。最后,对睡眠的研究已经显示,在快速眼球活动期间(REM),动物或者人类处于熟睡阶段,可是,脑电波却提示出很高的网状形成激励状态。

  激励理论并没有被抛弃,可是,理论家们现在说,激励并不是情绪的来源,而是情绪的伴随物。它也不是一种单维的状态,有不同类型的激励存在——行为的,ANS和皮层的——每一种都有其自己的特色。

  对动机和情绪高水平的皮层影响在过去三十多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事实上一直是研究的前台。哲学及宗教传统一向认为,我们的驱动力和感觉来自于动物或者生理的一面,可是,现代认知心理学发现,我们的许多动机和情绪会受到思维的影响,甚至有可能起源于思维。让我们来看一看证据。

认知学说

  心理学家们首先强调了动机的肉体根源,接着又强调了它的丘脑和淋巴根源,但他们忽略了一般人坚信不移的一项日常事实:人类和高等动物经常是因为心理需要而产生动机的,而并不总是由生理需要产生的。

  养狗的人对此非常熟悉。把狗放在一个不熟悉的新家里的时候,它们立即会在屋子里倒处嗅一嗅,看一看,这并不是由饥饿或者其它肉体的需要驱动的,而是一种因为需要了解而产生的行为。

  父母们也知道这一点。他们看见过自己的小孩子高高兴兴地一连几小时不停地按各种按钮,或者在玩具聚钱罐或者其它玩具身上四处乱拨拉,以期找到一些东西之所以能够工作的原理。

  每个人都知道,因为暴风雨或者生病而在家闭了几天后,人们会产生一种出门的需要,想四处看看,看别的地方和面孔;长时间干同样一些杂事后,人们会产生干点换脑筋的新鲜事的需要。

  哈尔在行为主义的基础上,弗洛伊德在心理分析的基础上都认为,动物基本的动机是要减少驱动力,可是,在60年代,当认知又一次成为心理学最为关心的问题后,一批研究者开始觉得驱动力减退很不完全,并进行了一些实验,证明更高级的动物经常受认知需要和过程的驱动。

  我们已经在前面看到过两种这样的实验。打开窗户看玩具火车,或者打开门栓却不能开门的猴子,都不是因为一种生理的需要或者受到原初大脑的激励,而是通过认知需要,也就是说,是因为心理刺激。

  在50年代及稍后进行的其它一些实验显示,与行为主义学说相反,老鼠能学会做一些得不到奖励的事情——至少不是因为食物、水或者其它生理满足的奖励。在好几种研究中,老鼠选择的路线会引导它们不是找食物,而是进入一个迷宫;它们情愿选择一条通达食物的新路线,而不是已知的线路;它们学会在Y型迷宫里从黑色中分辨出白色来,为的是获取因为探索了复检迷宫而得的奖励;也学会了在笼子处于黑暗时按动一根杠杆来打开一盏灯,或者当笼子太亮时按下杠杆来熄灯。

  动物不仅仅受到新奇性的激励,它们会主动地寻找新奇的情景,以便使自己受到缴励。人类特别有可能尝试新事物,以激励自己的思想和感觉。我们自己跑去看恐怖电影以让自己吓一跳,我们看色情材料以缴发自己的性欲,我们与势均力敌甚至比我们强的对手进行游戏,为的是向自己挑战,也让自己的思维在解决问题中开动起来。心理学家弗雷德·谢菲尔德曾很有说服力地证明,强化人类行为的不是驱动力减退,而是驱动力引发。我们看电影、读书或者玩游戏不是非要看完,读完或者玩完,而是要其中的观看,阅读和玩本身。

  这些行为在进化学说中是很有意义的。如动机理论家罗伯特·怀特于1959年所言,高度发达的动物为了生存必须学会有效地对付环境问题。对一些情境的好奇或者自我激励是为了增多学习有效处理环境的机会,因而也就得以生存和繁殖。

  可是,我们不喜欢,也不去追求太多的激励,我们更喜欢适度的刺激,而不喜欢太过强烈,太可怕或者太混乱的刺激。这一点也有进化价值:我们和其它物种在中等水平上的激励中能够最佳地发挥自己的作用。许多实验都想证明这一点,在其中一项实验中,让志愿者在100秒钟的时间内解决20组很难的变形词问题,而得到的现金回报是很少的。让他们评判这个游戏有多好玩就可以知道他们受激励的水平了。激励程度处于中等的人解决的变形词难题最多。这个原理对每个人都很熟悉。所有那些开车的人,玩需要生理或者心理技能游戏的人,或者那些为别人工作的人都知道,当自己处于无聊或者昏昏欲睡的状态时,都不能把事情做得最好——顶着极想把事情做好的压力去做时也做不好。

  自我激励和解释性的行为后面的动机就是获取能力和对直接环境的控制的欲望,这种理论最好的证据来自于皮亚杰和其他人对儿童通过游戏和上学进行认知发育的研究。我们在前面读到过皮亚杰相关的一些观察,可是,有一个例子在这里是极合适的。有一天,皮亚杰给10个月大的儿子罗伦特一片面包,罗伦特把面包扔在地上,摔碎一些后捡起来,又扔到地上,一次又一次地做,每次都极有兴趣。第二天,皮亚杰写道,他连续地抓假天鹅、小盒子和好几种其它的东西,每次他都伸开臂膀让东西掉下去。有时候,他竖直地伸开臂膀,有时候斜着伸在眼前或者脑后。当物件落在一个新位置时(比如落在他的枕头上)他会让东西落在同一个地方两三次,就好像要研究空间关系,然后,他会修正这种情形。

  这样的一些活动所得出的明显的满足来自于找到这个世界如何工作,并获得对其进行某种程度的控制。按照罗伯特·怀特的话说:

  孩子看上去好像迷醉于发现他可以对之施加影响的环境,以及环境对他可能产生的影响这种很令人惬意的活动……在这些结果可以通过学习而得到保护的范围内,他们会慢慢增强处理环境问题的能力。孩子的玩耍因此而可以看作严肃的事情,尽管对他而言,这只是某种有趣和很好玩的事情。

  这不仅在儿童时候是如此,在成人阶段,尽管不可能到达这种程度,但我们被迫增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而且也增强了处理问题的能力。

  可是,这并不能解释有些人寻找对一些没有实用价值的问题的答案这种强列的冲动:比如,宇宙的年龄和大小、蜜蜂告诉彼此如何寻找蜂蜜的办法,或者人类性格在多大程度上是由基因决定的。如已故的天才动机理论学家丹尼尔·伯林在1954年的一篇文章中就好奇的动机力量所写的: 

  没有哪一种现象像人类的知识那样成为长期讨论的主题。可是,这种讨论通常会忽略对于寻求知识这种力量之下的动机……很奇怪,许多能够激发最为持久的探索,并在找不到答案时引起很大苦恼的探寻,都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或者紧迫性。人们只需考虑一下一些形而上学者对某些本原论的探寻,或者考虑一下一些喜欢文字游戏的人,就可以让自己相信这一点了。

  伯林说,学习和理解的欲望在部分程度上可以由心理分析学说、格式塔心理学和强化理论进行解释,可是,更为完全的解释在于好奇的动机。按照伯林的观点,在好奇的后面,有比对于实际知识的欲望更为微妙的需要。奇怪和令人困惑的情景会在我们身上引起冲突,正是由于减少冲突的欲望迫使我们去寻找答案的。使爱因斯坦产生想出广义相对论的动机,并不是其巨大的实际成果,而是被他叫做‘对于理解的狂热”的东西,特别是理解为什么他的狭义相对论与牛顿物理学的某些原则过不去。

  在50年代和60年代,心理学家在得到有关认知对动机产生的影响的新发现的同时提供了大量证据,证明思维而不是内脏、丘脑或者边缘系统经常是情绪经验及其生理症状的主要源泉。其中的一些证据有;

  ——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一般都认为,当某个犯了罪的人听到人们读一些单词或者提出一些问题时,其中的一些是中性的,而有一些又是与犯罪相关的,后者经常会引起嫌疑犯血压升高,皮肤电增大。在50年代和60年代,进一步的研究发现了另外一些证据性的症状,并改进了测谎仪技术。有意识的思维会影响情绪——至少会影响有罪的焦虑及其相关的生理症状——这种假定被确认了。

  ——1953年,一位社会学家霍华德·S·贝克尔研究了五十多个吸大麻的人。他发现,除开其它的事情以外,得教刚开始吸大麻的人注意并分辨他们的感觉,确定何者为“兴奋”状态,并把它看作快乐。兴奋的生理感觉有相当一部分的意义来自于认知及社会的因素。

  ——在1958年进行的一项著名的研究中,约瑟夫·布雷迪通过电击使成对的猴子处于常规的压抑状态下。每对猴子中的一只可以通过按下一根杠杆而延迟电击20秒;另外一只猴子的体验与第一只猴子的体验联系在一起。(它要么就不被电击,要么按照第一只猴子所做的,或者没有做的那样电击。)令人惊奇的是,可以避开电击的猴子会得胃溃疡,被迫的猴子却没有。很明显,第一只猴子的预期和由其能够控制电击的能力所施加的负担产生了焦虑及其肉体症状。处于电击控制组的猴子很快被称为“经理猴子”,因为它们的情形与人类当中处于高度压力和不断的危机预期之下的的经理们很相似。然而,并不仅仅是预期引起胃溃疡的。当一位名叫杰伊·威斯的研究人员重复布拉迪实验时(用老鼠而不是猴子),他增加了一种警告性的音调,让经理老鼠(但不是被动组)们采取行动。两个实验组都得了胃溃疡,可是,由于警告音调的安全保障,经理组的老鼠比被动组的老鼠所得的胃溃疡要轻得多。

  ——1960年,埃克哈德·赫斯(前不久我们看到他在一只机械母鸭身上印上野鸭图案)对一些看着不同图片的志愿者的眼睛拍照,男人的瞳孔在看到女人的照片时会扩大,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女人的近照时;女人的瞳孔在她们看到婴儿,特别是看到与母亲在一起的婴儿时也会这样。辨认并评估图片内容的思维向边缘系统发送信号,后者接着就生成了周边及中枢神经反应,即,瞳孔放大和一种性兴趣感觉。

  到目前为止,认知对情绪影响最为难忘的实验,是1962年由斯坦利·沙切特和杰罗姆·辛格进行的。这项实验得出了一个理论,它主宰了20年的情绪研究。沙切特是位直率的人,五官轮廓清晰,他的幽默感十分滑稽,在60年代还喜欢搞些冒险和容易导致误解的实验。我们在前面看到过,他喜欢扮演一个虔诚的信徒,相信世界将会淹没在一片洪水之中。只有这样一个人才可能想到并进行我们在这里所谈到的历史性的问题。

  在回顾了支持和反对詹姆斯-朗格理论和坎农-巴德学说的一些证据以后,沙切特得出了一个结论,即“情绪、心情和感觉状态的种类完全无法与内脏的种类相提并论”,而且,跟其他大多数心理学家一样,他得出结论说,认知因素可能是情绪状态的主要决定因素。他和辛格提出一种假说,即人类不能从他们体验到的生理症状里找到一种情绪,而必须依靠外部的提示才行。通过这些提示,思维会把身体体验到的东西标为愤怒、喜悦、害怕等等。

  为了检验他们的假说,沙切特和辛格清志愿者们同意注射苏普诺欣,以检测这种维他命制剂对视力的影响。事实上,注射的这种药物是类上腺素阻断剂,它会引起心跳加快,面孔发红,双手颤抖,就跟一些强烈的情绪一样。事先告诉了一些受试者,说苏普拉欣有这样一些副作用,而另外一些人则没有告诉。

  就在受试者开始感觉到药效前,他们被带入一个房间,和另外一个假装也注射了这种药物的学生(合谋者)呆在一起,他们要填一张5页的问卷。合谋者将他预演好的两段戏之一演出来。当着某些受试者的面,他会表演得很轻浮,很蠢,很开心。他会胡写乱画,把揉皱的纸团扔在远处的废纸篓里,只当是“打蓝球”,折纸飞机满屋乱飞,玩呼啦圈等等,同时信口胡言,比如:“今天我真高兴。我觉得又像个小孩子了。”当着其他一些受试者的面,他会一边填问卷表一边牢骚满腹,说里面的一些问题叫他烦心(这些问题问得越来越接近个人隐私,越问越有污辱性,最后的问题之一是:“你母亲与多少男人有过婚外恋关系?”——对这个问题,多重选择答案中最低水平的次数是“4次及以下”)。最后,他会把问卷撕掉,把碎屑扔在地上,大骂着冲出房间。

  研究者们通过单面透镜观察受试者的行为,并给这些行为定分数,之后请志愿者填一份表格,表明他们愤怒、气愤讨厌或者反过来感觉多好,多快乐的程度。结果非常有趣。在没有预先告诉他们该药有副作用的受试者中,看见这个合谋者欣快的样子的人也有类似行为,并说他们感觉到了欣快感,而那些看见他很气愤,很愤怒的人也有类似的行为表现,并声称自己的确感觉到了同样的情绪。而在事先告知苏普诺欣的生理副作用的受试者却没有引发这样的反应。沙切特和辛格的历史性结论是:

  假如没有给一个人即时解释一种生理激励状态的话,他会给这种状态标上名字,并以他知道的认知术语来描述他的感觉。在认知因素为情绪状态有力的决定因素范围内,应该能够预测到,正好相同的生理激励状态可以标明为“喜悦”或“愤怒”或“嫉妒”,或者任何叫得上名字的情绪标签,这取决于这种情形的认知方面的情况。

  情绪激励的认知学说立即走红。它不仅显示出认知的重要性,心理学家喜欢的新课题,而且使一大堆先前得出的、令人惊讶的发现产生了意义。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时间内,心理学家们进行了数量繁多的相关研究,其中一些证实或者反驳了沙切特-辛格学说,可是,其中大部分确认并丰富了这个理论。下面是这些发现的精华部分:

  ——沙切特和他的同事拉里·格罗斯召摹了一批志愿者,有些是胖子,有些是正常身材的人,让他们参加宣称是对肉体反应与心理学特征之间的关系的研究。实验者哄骗志愿者把手表交出来,因为要在手腕上绑电极,绑在他们身上的电极只是个晃子,为的是诱使他们脱下手表。研究者们还在房间里留下一些饼干,并告诉志愿者——他在实验期间是一个人呆着——随便用。房间里面有一座经过修改的钟,要么是半速走,要么是快一倍。过一阵子后,志愿者认为到了午餐时间,不过,这时候尚不到吃饭时间,其他一些人则认为还没有到午餐时间,而实际上午餐时间早过了。认为已经过了正常午餐时间的肥胖者,比认为还没有到正常午餐时间的肥胖者吃的饼干多些。正常的志愿者吃的饼干是一样多的,不管他们认为到了什么时间。结论:不是胃,而是思维决定着这些肥胖者饥饿的感觉。

  ——另一个研究小组让一位漂亮的女性合谋者协助研究。当一些男性大学生走在大峡谷上的一座摇摇摆摆的吊桥上,或者走在一座又低又结实的大桥上时走近他们。在每种情形下,合谋者都要编一个故事,是说她为了一个研究项目需要他们填一张问卷表,并就一张照片编一个简单的故事。她把自己的名宇和电话号码都告诉每一个男性大学生,这样,当他想更详细地了解本项目时,可以给她打电话。她在很吓人的吊桥上走近的那些男大学生编的故事,比在又低又结实在桥上碰到的男性大学生编的故事包含更多的性意象,也更有可能打电话给她请求约会。实验者得出结论说,在可怕的吊桥上碰到的男性大学生把他们的焦虑解释成性吸引的第一个阶段。按照沙切特-辛格理论,这些人把一种外在的提示——这位漂亮女人的在场——看作对他们的生理感觉的解释。

  ——70年代后期,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保尔·罗金和德博拉·席勒调查了人类如何及为什么形成对痛苦刺激的爱好,这次是食物中的红辣椒。罗金和席勒采访了费城的大学生和奥阿夏卡附近一座高地村庄的墨西哥人。他们发现,一开始,儿童对红辣椒的反应几乎总是不好的,这就排除了爱好红辣椒的人对这种辛辣之物相对不敏感的可能性。他们发现,这种痛苦感觉最开始的不喜欢会因为母亲的训练和社会情形(特别是在墨西哥)而改变。热灼感觉被认为是所欲求的这种认识会使孩子们慢慢养成对它的爱好——这一次,证据又证明思维决定着一种感觉如何被解释。

  ——性激励和交配行为在昆虫当中是由外激素(诱引剂)自动激发的,哪怕在哺乳动物中,雌性发热后身体发出的气味也会激发雄性的性欲和性活动,每个养狗的人都了解这一点。另外,在许多哺乳动物中,雄性和雌性的荷尔蒙水平决定着它们什么时候会产生交配欲。可是,在人类中,外激素和荷尔蒙水平与性交兴趣只有非常有限的联系。大量人类学的,历史学的和心理学的研究数据都表明,人类性欲激发在很大程度上是认知反应上的事情——对特定于各种文化提示的反应。在成千种现有的证据当中,我们仅举三例:

  1.在有些文化中,女性的乳房一般是掩盖着的,它对男人有强烈的激发作用;在那些乳房通常露在外面的文化中,它却不是。同理,在本世纪之交,一位妇女的脚踝对西方男人来说也是一种很色情的东西;今天,在像《花花公子》和《龙虎豹》这样一些杂志上,完全裸露的女人照片被认为是半色情的,只有那些清晰地特写阴部近镜头,特别是那些肿胀和张开的阴部的照片,才被认为是具有高度挑斗性的。

  2.艾尔弗雷德·金赛对美国性行为历史性的调查是在40年代进行的,并在1949年和1953年出版,该调查发现,女人因为色情材料受刺激的情形没有男人多,可是,三十多年过后进行的一项全国调查发现,性革命和妇女运动使女人比以前更容易受到色情材料的激发。还有,在金赛的时候,妇女在性交中体验到的性高潮普遍没有男人多;可是,到后来进行调查的时候,她们比以前更容易到达高潮了。

  3.一些志愿者在做很难做的算术题时,让他们可以看到一些色情材料,尽管他们意识到了这些色情刺激,可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色情材料而受到激发。很明显,如果要受到色情材料的激发,观察者或者读者必须幻想自己就在行动之中。参加本实验的人太过集中精力于他们要完成的工作了。

  心理学其它领域的研究者们早在30年代,主要是从50年代开始,就在提供一些证据,证明认知过程是人类动机及情绪的主要来源。要—一介绍这些繁多的研究成果,需要成卷成卷的书来写。我们在此只选四个例子,并列出少量段落:

  30年代中期,如我们已经看到过的,哈佛性格研究专家亨利·默里创立了“主题知觉测试法”(TAT),以测试性格的各个方面,特别是无意识的方面。他利用心理分析学说把这些编成了35种需要:整齐、控制、顺从、进取、贬抑、教育、友好联系(归属和友谊)及其它一些需要。35种需要中的每一种都是一种激发力量,还有许多是在随后的一些年里从这个角度进行过调查的。

  也许,研究最深的是成就需要,或者,按照心理学文献中的用语,是成就欲(nAch)。在50和60年代,戴维·麦克莱兰德及其在康乃迪格的卫斯理大学的同事们对有很强成就需要的人的性格和行为及其来源进行了一系列很有价值的研究。他们的发现有:有很高成就欲的人喜欢能提供具体反馈的工作,因此倾向于选择有可能提升和扩张的工作……成就欲很高的男孩,他们的母亲必定是从小就期望他独立,并依靠自己生活,她们对孩子的限制也没有成就欲很低的孩子的母亲那样多……对23个现代社会的调查研究发现,一个社会看待成就的价值反映在儿童故事中,并与其最近几年的电力生产的增加有相关关系。

  所有这些都指明,取得成就的动机是从一个人的母亲和社会而来的,因此在本质上也是认知型的。

  弗洛伊德认为,自我,或者很大程度上是有意识的自我,在孩子学会控制他获取直接满足的冲动,或者因为更大的回报或者因为不能为社会接受而推迟时,会慢慢形成。因此,较大儿童和成人身上的动机尽管受到获取快乐的驱动力的力量影响,可是,他在方向上还是认知型的。

  50年代及以后,由发展心理学家们收集到的一些实验证据支持了弗洛伊德的自我发展理论。比如,沃尔特·米歇尔及其合作者让孩子们选择直接的,但是较小的满足和延迟的,但更大些的回报。7岁时,大多数孩子选择了直接满足,可到9岁时,大多数孩子选择了延迟一些但更大的奖励。

  同时,心理学家安娜·弗洛伊德和海因茨·哈特曼的作品一直就在改变心理动力心理学的焦点。人们发现自我比原来想象的更有力量,更有影响力,而本我的力量却不那么强。对于心理动力学方向上的心理学家们来说,这意味着成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有意识的愿望、自我保护机制和价值激发的。因此,到50年代时,心理治疗者和学术性的心理学家们都在热情地探索自我战胜压力所利用的积极的认知力量,特别是面对犹豫不决的情形时抵消焦虑的希望,以及解决问题而不是无理性的防范和自我防御的解决办法。

  20世纪的大部分心理学家,从弗洛伊德到斯金纳都是决定论者。作为科学家,他们相信人类行为,就像现实世界里的全部现象一样,是有因而起的;每一种思想和行动都是以先事件和力量的结果。这个前提在他们看来好像是对心理学作为一门科学的地位最为基本的。按照这个观点,如果人可以按照他们希望选择的方式产生行为——如果他们的行为当中有一些或者大多数都是由意志决定的,可以自由操作,而不是由过去的经验和目前的力量决定的——就不可能产生一个有关行为的严格的法律体系。相应的,“意志”这个词在本世纪中期就从心理学中消失掉了,今天,在大部分现代教材中,甚至捎带着提一下都没有。

  可是,这个概念却不愿意死亡;它改头换面,以别的名字存活下来,而且不无理由。

  一方面,心理治疗学的目标就是要使病人从无意识力量的控制下解放出来。这只能意味着,病人将能够有意识地衡量和判断一些别的办法,并决定自己的行为方式。可是,如果不是意志产生的行为,那么,决定又是什么呢?

  另一方面,发展心理学家发现,儿童心理发展中的一个关键特征是“元认知”慢慢的出现——对自己的思想过程和管理这些过程的能力的认识。儿童慢慢地发现,记住一些事情、形成问题求解的策略、对物体进行分类有好多种方法,他们开始锻练对自己的思想过程有意识和自愿的控制。

  再一方面,认知心理学一直需要设计一种现代的意志对等物来解释决策现象,这在无数思想和问题求解研究中观察到很多次了。人工智能专家喜欢一些程序中的“经理功能”,它能刺激思想,也就是,这样一些能衡量在任何点上取得的成果,并能确定下一步采取什么步骤的程序的很多部分。有些理论家说,人类的思维同样有管理功能,也可以作出决定。可是,由人工智能程序作出的决定都是完全可预测的,而对人类决定的预测经常是错误的。为什么?在人类的选择当中,到底有没有某些自由的区域?有没有某种自由意志在自愿的控制中?我们将在下章里进一步探讨这个谜。眼下,我们只需注意下面几点就足够了:不管人类认为决策是一种完全可预测的管理过程,还是一种自愿的行动,其动机在起源上却是认知型的。

  默里在30年代提出,社会因素通常是动机的来源,可是,这个提议却没有得到人们的注意。在50年代,随着社会心理学和人文主义心理学的发展,心理学家对“社会动机”的兴趣越来越大了。这是1954年由亚伯拉罕·马斯洛提出来的一种整合的动机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马斯洛是50年代和60年代期间人文主义心理学运动的领袖。

  马斯洛(1908-1970)是位复杂、热情而深沉的人,他的一生使他成为就人类动机进行理论化的最佳人选。他是布鲁克林一个移民家庭7个孩子中的一个,儿童时代过得很不开心,有些神经质,也是长期性的局外人。这促使他取得更高等级的、学习上的成绩,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克服他的不快和孤独。他在师范大学、布鲁克林大学和布兰戴斯大学顺着学术阶梯向上爬,与好多同事进行过亲密的合作——行为主义者、动物心理学家、一位处于领袖地位的神经生理学家、格式塔心理学家和心理分析学家(他本人也经历过分析)——希望能理解人类动机,并把他已经学到的一切装配成一个包罗万象的整体。他62岁时死于心脏病,但那是在实现了终生的宏愿之后。

  马斯洛认为人类的需要和来自于需要的动机是一种结构或者金字塔。它宽大的基座由生理需要构成,其它一切都建立在这个基座上;第二个高层是由安全需要构成的(安全、稳定、不再害怕等等);再高些是由心理需要构成的,这里的大部分在本质上是社会性的(归属感、爱、联系感和接受;对受尊敬、被同意和承认的需要);最后,在顶尖上,是由“自我实现需要”构成的(满足自我的需要,“使自己成为能够成为的任何东西”)。

  由其他人对社会动机进行的研究探索了许多这样的课题并清楚地说明了社会动机是如何跟个人的性格紧密相关的。比如,性格不稳定的人极需要赞同;结果,他们持续不断地要求传达社会上都欲求的特点。在性格测试中,他们会宣称自己具有令人赞扬但很少是真实的一些情操,比如:“要说很不喜欢什么人,那我还真的谈不上。”而且否认有那些不好的但经常是真实的习惯,比如:“有时我喜欢说点闲话。”大部分人都以这种方式寻求社会赞同,可是,特别需要赞同的人这样做的方式可以达到这样一种程度,使别人认为他们是假正经,极不逗人喜欢。

  社会动机的另外两个方面成了进行过相当多实验的课题,它们是对友好联系的需要(研究显示,焦虑的人比不焦虑的人更需要友好联系)和对自我价值感的需要(研究显示,毫不奇怪,自我价值感很高的儿童比自我价值感低的儿童更愿意进行社会冒险活动,以取得领导地位)。在两种情况之下,社会行为有一部分是由认知因素决定的:前者是由一个人在朋友当中会感觉少一些焦虑的感觉决定的,后者是由一个人自我价值有意识的评估决定的。

  在前面的一些章节里,我们读到两种对社会动机的其它领域进行的积极研究:社会性助长(当别的人在场时,或者有人看着时,人会更好地完成任务的倾向)和社会性蒙混(如果一个人的贡献不能够从集体成果中区分出来的话,人们就不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完成任务的倾向)。

  还有其它许多社会动机,的确,社会动机是非常之广泛的一个课题,不用很大篇幅是无法说得完的。可是,也许一个奇怪的小小研究会向人们说明这是多么繁杂的一个领域。1987年,阿姆斯特丹大学的苏珊·佩特着手研究绝技表演者。面对危险会引发害怕,而害怕通常也会激发回避行为。那么,为什么绝技表演者却故意寻找危险的情形?佩特采访了6位世界级的绝技表演者,并发现,他们的机动一部分是个人的,一部分是社会形成的。他们具有“寻找刺激”的人格类型,加上很低的厌倦临界点和追求强烈体验的渴望,因此,从个人角度来讲是需要证明他们的超凡技术并迎接所涉及的挑战,而从社会角度来说,他们会得到人们的承认,并得到由其表演带来的金钱收入。

杂花被

  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从一些饿得半死的老鼠隔着一道电栅栏吱吱乱转想得到一点食物,到坎农的猫对着汪汪叫的狗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尽管它们的内脏已经与它们的大脑切断了联系。

  当我们跟着这个故事往前走的时候,事情好像是这样的,即,早期的理论被后来的实验研究所否认和抛弃,以接受新的理论,可是,现实却更为复杂:再后来的证据经常又一次证明旧理论的有效性,而新的学说看上去却与证据不符。现在看来又一次证明,在心理学中,很少有理论被证明是完全错误的,反过来,它们看上去像是有限和不完全的,可当与别的学说串在一起形成一种虽然不太连贯,但容纳性很强的理论杂花被时却很有价值。

  詹姆斯-朗格学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早期理论的例子,它到今天仍然在这块理论杂花被上占据着一席之地。它看上去好像为坎农的工作所抛弃,因为后者将情绪的来源定位于丘脑,又好像要被沙切特-辛格实验推出历史舞台,因为这个实验发现情绪来源在思维里面,可是,1980年,一位著名的研究者和科学挑战者罗伯特·再因茨以新的形式使这个学说复活了,他以自己的发现为基础,说感觉状态是发生在认知评估之前的。

  再因茨出生在波兰,1940年他17岁的时候因为德军入侵而逃跑;他的生活受到干扰,直到35岁时才完成自己的博士学位课程。可是,尽管起步很晚,他却完成了大量相当有意义的研究工作,特别是社会心理学里面的工作,并赢得了很多荣誉。他具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他喜欢解决一些使他“烦恼”的问题,粗略地加以回答,然后继续向前,让别的人去完成细节。他现在年近70,可仍然像以前一样,热情丝毫不减,而这时他已经从1989年起担任起了密西根大学社会研究院的院长职位。

  在70年代晚期,再因茨对“熟悉效应”进行了若干实验;“熟悉效应”是人类慢慢形成对于某种刺激的倾向,这种刺激是我们熟悉的,尽管它对于我们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价值。再因茨让志愿者们看一些日本商标,有些人只看一次,有些人看了27次之多。然后,他问志愿者哪些是他们认识的,哪些是他们最喜欢的。他们喜欢看过多次的那些商标,尽管这些商标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也不管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些商标。

  除开这些发现令人烦心的含义不说——我们之所以可能会转而喜欢某些产品或人,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和物的名字或者形象在我们面前重复的次数太多——再因茨在这些发现里面看到了某些具有科学上的重要意义的东西。感觉反应(感觉状态)可以在没有认知的情况下发生,可以发生在认知评估之间,对我们所做的事情比认知所负的责任还要多。在《美国心理学家》上,他有一篇文章,文章的名字起得极有挑衅性,只有他自己能够接受:“感觉及思想:偏好不需要推论。”在文章里,他平淡地谈到了情绪的生理来源的重要性:

  感情不应该被当作不可改变和最后及没有变化的认知后现象。指向其生存价值的感情反应的进化论根源,他们从严格的控制中脱开来的不同的自由,他们的速度,对于人进行感情区分的重要性,盛情可以号召起来的行动的极端外形-所有这些都指明感情的某些特别情况。人们之所以结婚,离婚,杀人或者自杀,或者放弃自己的生命以追求自由,这些并不是在对这些行动进行了详细的、认知性的分析之后才进行的。

  这篇文章激怒了很多认知心理学家,并引发了激烈的争议。伯克莱的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理查德·拉扎罗斯成了再因茨最主要的对手,并激烈地抨击再因茨的观点。他在同一家杂志上提供了大量相反的证据,最出名的证据是他自己对情绪如何在受试者身上通过电影而唤起,又通过一些发出不同信息的声道加以改变的资料。拉扎罗斯以前利用有关澳大利亚土著的一部电影做过实验。在片中,土著们用锋利的石片对少年男性进行阴茎下皮开槽。这个切开仪式在声道强调其痛苦和残酷时使一些观众极为难受,但当声道强调少年目不斜视地经历着这次仪式活动,因而赢得地位和成人的好处时,观众的反应就平衡多了。拉扎罗斯的结论是:

  认知活动是情绪产生的必要前提,因为,要体验一种情绪,人们得理解——不管是原始的评估知觉或者是一种高度不同的象征过程——他们的好处都包含在一种转换之中,不管是好还是坏。对为了它自己的好处而发生的事情的重要性毫无知觉的动物不会产生情绪反应。

  事实上,他现在说,他在情绪的认知作用上抱“最为坚决的态度”,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必要条件和完全条件。“完全这个词是指,思想能够产生情绪;必要这个词的含义是,情绪不能在没有某种思想参与的情况下产生。”

  再因茨和拉扎罗斯不停地辩论,可其他人的工作好像在指明,两种都是对的,他们的发现并非彼此不容的。

  其中一种提示就是发展心理学家迈克尔·刘易斯及其同事的发现。我们在前面已经谈到过这些发现,即六种基本的情绪(喜悦、害怕、愤怒、悲伤、厌恶和惊讶)是出生时或出生以后不久就出现了,可是,另外六种情绪(窘困、移情、嫉妒、骄傲、羞耻和内疚)直有到孩子发育出认知能力和自我意识之后才出现。刘易斯和他的小组并没有讨论再因茨-拉扎罗斯辩论,可是,他们的观察给两种对情绪进行的非认知的和认知的解释留下了余地。(卡罗尔·伊泽德的婴儿照片记录了十分相同的情绪及其表情的发育。)

  罗斯·伯克说,这场争议的解决在于承认有不止一种认知存在:“通过熟悉而得来的知识”,或者直接的感觉意识,还有“描述得来的知识”,即对感觉数据的认知性解释,这种差别在几十年前由哲学家伯特兰·罗素进行过详细的解释。伯克说,感觉也许是首先产生的,但通过思维的知识又变形为对它们所传送的信息的认知判断——它接着又会修改感觉。这个过程是一个连续的相互作用过程。“感觉、表情、生理反应、认知和与目标相关的行为都是相互连接在一起的过程,它们在动机和情绪中扮演着合成及相互影响的角色。”

  罗伯特·普鲁契克认为,再因茨和拉扎罗斯的观点都只不过是一个更大整体中的一些部分。他定义情绪为一系列复杂的反馈环路系统中的一连串现象。一种刺激会启动这个过程,可从这时起,在认知评估、感觉和生理变化、行动冲动和表面行动之间就存在一种相互影响,其结果会改变它们自己在一个连续过程中的因由。普鲁契克认为,再因茨和拉扎罗斯数据都是研究方法的产品,它们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人们可以把一根电极插进老鼠或人的大脑里面,然后产生一种情绪反应,而不会引起对外部现象的认知评估……很明显,完全有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条链子上的任何一个环节上。接着,人们可以得出一些理论,比如强调激发为主,或者强调表现性的行为为主。

  情绪是动机的主要来源,它经常会影响思维更好的判断,这种古老的理论在达尔文式的证据面前似乎显得过时了。这种证据是需要有生存价值的行为的信号和提示。可是,达尔文式的观点与我们经常被一些无用的或者有害的情绪——恐慌、压抑、嫉妒、自我蒙混、为失去的爱而长期悲伤、恐惧和甚至更多令人伤心和折磨的情绪紊乱——这样大量的证据怎样达成合解呢?

  这个问题是一种危险的状态,沾上它你就脱不开身了。让我们小心一点吧。让我们只从远处瞥它一眼吧。

  尽管没有达成一致,这个领域里的很多著名人士都采取一种新的达尔文情绪理论。他们认为这些是信息源,可以让我们评估一些情形,并判断采取哪些行动才能达到有价值的目的。可是,情绪和智力之间经典的对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按照认知心理学的观点来看,情绪和认知都服务于同一个目的,即自我保护。罗伯特·普鲁契克说,在低等动物中,情绪是行动提示,以产生求存活动。而在更高等的复杂动物中,包括人类在内,认知能力服务于同一功能,即纠正或者扩大情绪的先决条件——尽管我们仍然需要它们的力量来产生行为。

  合适的情绪反应可以决定一个人是生或是死。这整个认知过程涉及几百万年的进化,以便使对刺激现象的评估更为正确,使先决条件更为准确,这样,最终导致的情绪行为会从适应角度与刺激现象相关。因此,情绪行为是增强的、更有概括性的适应这个最高结果的最近基础。

  这仍然没有解答我们提出的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经常体验到一些误导我们的情绪,无用的情绪,或者使我们受伤的情绪?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尼可弗里吉达是一位处于领袖地位的情绪研究者,他提供了好几种答案,其中有,功能紊乱的情绪有时候会来自于对情景错误的估计之中,有时候会来自于一些偶然事件中,这不是一个人所能对付得了的,有时候来自于一些特殊情形中产生的应急反应,在这种情况下,稍为迟缓一些和更深沉的评估对我们更为有利。

  心身研究也显示出,当我们无法逃脱,也无法采取行动来对付一种威胁性很大或者很紧张的情形时,我们的情绪并不是行动的指南,而是痛苦和疾病的来源。被一些狂徒扣押住的人质,前线的战士,晚期癌症患者都不能从他们的情绪中得到任何益处,而只可能被自己的情绪所损害。最后,当我们产生了互相矛盾或者不可兼有的欲望,或者一些与社会禁忌相左的欲望时,我们会体会到病态的情绪。

  最近几年,许多动机和情绪研究者一直都在开采一些小矿,虽然没有找到富矿,也没有惊人的发现,却对刚刚出现的多元理论提供了大量的证据。

  比如,有些人一直在探索,具体的神经传递器是如何影响动机和情绪的。有一簇神经传递器分子能够堵住某些神经接受器,因此会影响食欲;肥胖的人服用这种化学品后吃得少些。然而,这并不能反证沙切特的发现,即肥胖的人受因为对思维的提示而产生吃东西的欲望,它只能说明,他们的进食会受到不止一种因素的影响。

  其它一些人还沿着更古老的一条办法研究下去,即辨别情绪中不同的生理反应。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172名志愿者说出了他们感觉不同情绪的身体位置:羞耻感主要在面部,恐惧感在许多部位产生,可主要集中在肛门,讨厌产生在胃部和喉部等等。可是,这些研究者说,这并不意味着情结经验主要就是基于肉体体验的。反而,他们认为肉体信息是一种组合过程的一部分,它包括意识、认知评估和身体感觉,所有这些都是互相影响的。

  再有一些人长期观察儿童,他们在寻找移情和利他主义的出现和发展。他们发现,一个婴儿在听到另一个婴儿哭时自己也会哭起来,这很明显就是因为某种原初的移情形式(同一个婴儿如果听到自已在录音机里的哭声却不会哭);还有,如我们在前面已经谈到的,快一岁的儿童看到或者听到另一个人类经历痛苦时也会有痛苦的表现,二三岁的儿童会试图安慰甚至帮助另一个处于疼痛中的人,再过一些时候,就会形成复杂和无私的帮助行为。这些结果形成了一种复杂的理论:对另一个人的痛苦作出痛苦表现的倾向是天生的,可是,同情的情绪和因之而起的利他主义行为却是性格发育和社会化的结果,它们在移情的基础上不断增长。

  人们可以几乎无限地提供这样一些例子。除了过去70年里像万花筒一样找到的发现以外,这些结果能不能放在一起,形成一种纯粹的动机和情绪学说呢?有些理论学说有可能,并提出了这样一些理论。在好几种理论当中,比如在罗斯·伯克理论中,情绪被认为是动机系统状态的读数或者是一种流程报告;也就是说,它们是一些信号和提示,它们会引导动机能量的流向。在另外一些理论当中,比如在罗伯特·普鲁契克理论当中,情绪被认为是产生寻求满足并因之而求得平衡的需要的行为现象系列。这两种观点比它们听上去更接近一些:在两种观点中,情绪都是动机和满足机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伯克的动机和情绪学说是今天发展最为成熟的,它容纳了我们见过的几乎所有的主要现象,从肉体的到认知的,也最好地代表了目前学说的状态。

  伯克学说中的动机——情绪系统最基本的元素是被他称作“素元素”的东西——由进化发育而成的生理基础过程。它们会影响反射、原初驱动力(生理需要)和原始的情绪,并在三种水平上影响一个人:肉体变化(通过边缘系统、下丘脑、ANS、和脑垂体突出部分),外部行为(通过ANS和CNS)和认知。每种都轮流对其它部分产生反馈影响。

  下面的流程图是伯克对这种复杂的动机——情绪理论的图示。

人类动机及情绪系统的现代观

除非你自己想试一试,否则就没有必要去解开这道谜。可是,哪怕你不想解开,你仍然可以一眼看出,它把动机及情绪学说中肉体的、丘脑——边缘的,和认知的学说都组织在一起了,变成了一门统一的多元学说。对于“我们为什么这样做”这个问题,本图算是答案之一。它很复杂,也难于理解,可是,那些希望得到一个容易理解的简单答案的人只得放弃心理学,转而去天文学、数字学,或者对人类行为的某种类似解释中寻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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